第四章 想妈妈
今天，胡老师一进教室，我们就感觉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看着胡老师悲伤的眼睛，我们的心也沉了下来，教室里安静得一点声息都没有，只有窗外的鸟儿还叫得欢快。
我们不知道胡老师怎么了，心里很着急。大鼻虫忍不住站起来大声问道：“胡老师，是不是村长家傻儿子欺负你了？我们去把他家瓦房砸了！”
“对，我们砸他家瓦房！”大家一起应和。
你可能不太理解“砸瓦房”是什么意思，我先给你讲讲。在我们尼姑寨，瓦房就是豪宅，比茅草房漂亮多了。谁要欺负了大鼻虫，他就会偷偷甩石块砸谁家的瓦房。你想，瓦被石块一砸，豪宅不就变窟窿房了吗？
你别笑我，我当时心里害怕极了——既怕胡老师被村长家傻儿子欺负，又怕大鼻虫真的要大家去砸村长家瓦房。村长是我们这里的大官，谁惹了他，他就不给谁低保补助。我爷爷说，如果没有低保，我和爷爷早就饿死了！
胡老师说：“老师想妈妈了……”
大家一听，哄堂大笑起来。大鼻虫又大声地说：“老师这么大的人了，还想妈妈！我们这些小孩子，都不想妈妈！”
我知道大鼻虫说假话，谁不想妈妈。大鼻虫虽然要比我幸福，但也要到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妈妈。去年要过年了，大鼻虫的妈妈还没有回来，他就天天守在寨子路口，一直等他妈妈回来过年。我还听说，过完年，大鼻虫的妈妈又要出去打工。他妈妈为了不让大鼻虫难过，就半夜三更走。没想到，大鼻虫根本就没有睡着。妈妈偷偷出门，他也跟着偷偷出门，一直跟到天亮。他怕被妈妈发现，才依依不舍地折回来……
回来的路上，大鼻虫把路边的大石头推下山崖，砸坏了好多苞谷苗，还听说砸死一只野猪。自从大人们都跑进城里打工，尼姑寨杂草丛生，野猪变得猖狂起来，四处破坏庄稼。寨子里留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子，拿野猪没办法。大鼻虫能幸运砸死一只野猪，算是为寨子做了一件好事。
那天早上太早，幸好没有人经过，不然，大石头可能砸到人——那大鼻虫就倒霉了，一定会被公安抓起来。大鼻虫虽然讨人厌，时常捉弄我，但我还是不想他被公安抓走。
我上课走神了，言归正传。我看见胡老师瞪了大鼻虫一眼，认真地说：“妈妈是一辈子的妈妈，她不会因为断奶就不是妈妈，也不会因为离开就不是妈妈，甚至不会因为去世就不再是妈妈！同学们，今天是母亲节，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母亲节吧！”
大鼻虫捣蛋地问：“有没有父亲节、爷爷节、奶奶节？”
“有父亲节，但爷爷节、奶奶节需要你们去创造。今天我先给你们介绍母亲节的由来：母亲节最早出现在古希腊，是古希腊人向希腊众神之母赫拉致敬，感谢母亲；真正的母亲节起源于美国，定于每年5月的第二个星期日。在这一天，孩子要向母亲献上康乃馨——康乃馨是母亲花。在我国，母亲花是萱草花，又叫忘忧草。”
我小声嘀咕：“原来是外国人的节日，难怪我们都不知道。”
胡老师好像听到我的嘀咕，接着说：“我们也有伟大的母亲形象，神话中造人的女祸，感动世人的孟母、岳母。当然，我们每一个人的妈妈，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了不起的，都是值得我们敬爱的！今天是母亲节，我拿电话给你们，你们给自己妈妈打个电话，祝妈妈节日快乐。哪位同学先来？”
大鼻虫把手举得高高的，大声嚷着：“我来，我来！”
胡老师把电话递给他，他毫不犹豫地拨通电话。胡老师为了让每一位同学都听见，就把电话按成免提。电话铃响了许久，才被接通。大鼻虫吸了一下鼻涕，喊了一声“妈”，就突然哭起来。我们都没有想到，可恶的大鼻虫居然也会哭，弄得我们也跟着哭了起来。
胡老师说：“同学们，我们一起来说‘祝妈妈节日快乐’，好不好？”
“好——祝妈妈节日快乐！”
由于大鼻虫没有开好头，谁也不敢再来。老师走到我跟头，亲切地问我：“刘薮，你作为女生代表，给妈妈打个电话吧？”
胡老师知道我特别想念妈妈，把这个难得的机会留给我。我咬紧双唇，紧眯着双眼，不让泪水滚落下来。大鼻虫大声说：“老师，刘薮没有妈妈！”
我大声吼道：“我有妈妈！我有妈妈！”
胡老师又瞪了大鼻虫一眼，温柔地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妈妈，如果没有妈妈，我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刘薮，老师知道你最想妈妈，特别想睡在妈妈怀里，今天你就给妈妈打个电话吧！”
我沉默了许久，小声说：“我不知道妈妈在哪里，也不知道妈妈的电话号码……”
“老师，她妈妈跟人跑了，不要她了！” 大鼻虫得意地说。
胡老师狠狠地瞪了大鼻虫一眼，还不解恨，还把手里的粉笔头扔向大鼻虫。大鼻虫轻轻躲开，弯腰捡起粉笔头，讨好地给老师送回来。胡老师本想狠狠教训他一顿，但看他讨好的嘴脸，原谅了他。可他就是一个得寸进尺的人，又大声地说：“老师，既然你也想妈妈，那么你就打一个电话给你妈妈吧！”
胡老师沉默了一会儿，难过地说：“我也想给妈妈打电话，可是，我的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与爸爸离婚了。妈妈走后，再也没有来看望过我一次。爸爸说妈妈早死了，但我还是很想妈妈……”
老师失声痛哭起来，我们全班同学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哭起来。老师哭着跑了出去，我们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把老校长都引来了。
老校长气愤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老师哭着跑了，学生也哭成一片，到底怎么了？”
大鼻虫泣不成声地说：“我们——想——想妈妈了！”
老校长呆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走了……
第二天，胡老师再来上课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我想，她一定哭了很长时间。
胡老师先在黑板上写下“留守”两个字，然后问我们留守什么意思。大鼻虫突然站起来，指着我，大声地说：“她就是留守！”
“你是平翘舌不分！”胡老师严肃地批评了大鼻虫，接着说：“我统计了一下，班上的同学都是留守儿童，并不是‘刘薮’才是留守儿童。今天，我们不幸成为留守儿童，但我希望通过我们努力学习，等大家长大为人父母，就不再让自己的孩子沦为留守儿童。我之所以不远千里来支教，就是想用我最美的年华来陪伴你们，来教育你们。所以，你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让‘留守’到我们这一代就消失！”
我听见大鼻虫又在阴阳怪气地说 “让刘薮消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坏坏地吞了吞舌头。我懒得理他，专心听老师讲：“留守儿童很需要全社会来关心，但留守的不仅是儿童，还有老人。相比较，留守老人更可怜，更需要引起社会关注。同学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照顾你们，你们也要孝顺他们。你们还要好好读书，以后有本事，有出息，才有能力赡养老人！大家说好不好？”
“好！”
那天整齐而响亮的回答，传出了教室，回荡在山间。只要静下心来听，似乎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回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