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大舅家过年,老房子里的温情要比被子暖和。
我的哥哥给了我几个蜜橘,说是母亲老家的大舅托人从景谷凤山带来的。我剥开黄澄澄的橘子入嘴,甜到心里。之后,哥哥提起老家的大舅,一次次复述着那些愉快的往事。我从这些琐事中体会到两家人的情谊之深。
节假日,我回老家过年。景谷路弯道多多,坐车总是爱晕车,一路沿途看窗外风景,刷着抖音,不知不觉就经过了好几处寨子,长途车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行驶四五个个小时,我的脸上洋溢着快要到家的喜悦。抵达终点站后,还有一段山路要走。
我们提着沉重的行李既饿又困,迎面撞见大舅家的四个子女,表兄弟姐妹争先恐后地上前帮我们拎包裹。一路上,我被他们的欢声笑语所感染,疲惫全消。
大舅大舅妈站在镇门口迎接我们。大舅个子不高,大舅妈慈眉善目。当晚,大舅大舅妈把房间腾出来给我和哥哥住。房子虽旧,这可是我们在他家享受的最高礼遇。入夜,我们听着窗户缝隙吹进来的寒风声入眠。
晨起,家里张灯结彩、杀鱼宰鸡。大舅妈在厨房张罗,炒了满满一桌菜。当时,物资匮乏,只有逢年过节,一大家子人才会围着桌子,闻着梦寐以求的味道吃一顿团圆饭,这也是中国人最简单纯朴的民风。
年后,恢复往日的平静,全家人围在一起吃着家常的粗茶淡饭,笑声依旧。闲谈中得知,大舅妈不幸去世了。
从景谷凤山搬出来后,我们驱车到这个本熟悉却变得陌生的凤山。这里物是人非,全然没有时光倒流的温馨。大舅妈苍白瘦弱得判若两人,她急忙以微笑来掩饰满脸憔悴,欢迎客人。
我们在早已城市化的地方找不到大舅妈的坟墓,回来问他,大舅悲从中来,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的双手撩起围兜一角擦着泪水,声音柔弱中带着忧伤,低语:“你们不要去找了,连亲生子女都没空上坟,亲人不如外人。”还不如寨子里面的邻居。
儿女成家立业,各有几层楼高的新房。子女都轮流照顾大舅。大舅家的子女事业心强,平时忙于工作。每次去大舅家,大舅把我们送上车。我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看着大舅蹒跚孤单的背影远去。
母亲念叨,如果你们的大舅妈活着的话,大舅不至于过得这么辛苦。我想起第一次在大舅家过着别样的年味,怀念在被窝里听到从窗户缝隙吹进来凛冽的寒风声,但感觉不到冷——老房子里的温情要比被子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