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老鸦和冬日的风
我记得村口是有棵老杨树的,光秃秃的枝桠错落在扭曲的树干上。北风凛凛,树上的 老鸦呱呱的叫,声音嘶哑,聒噪。村口住着的是一位先天残疾的大伯,长年卧床,不能起身。我记忆里,大伯佝偻着身子,在床边的炉火旁给我炸精致的小鱼,焦酥 可口,满齿留香。我总是偷偷的扔几只小鱼给旁边喵喵呜呜的小猫,它眯缝着眼,欢愉的低头舔舐美味。鱼吃完了,它静静的蹲在炉火旁,背拱的像座小山。我用手 轻轻的挠它的脖子,它伸长脖子,乖乖地一动不动,任我抚摸。
我问枯瘦的杨树,冬天什么时候是尽头。老树不语,在萧瑟的冷风中互相拍打着枝桠。我厌烦了老鸦的喋喋不休,用竹竿打碎了它安逸的梦:我捅掉了它的巢窠。它扑棱着翅膀,惊慌失措的飞远了。
乖巧的犬和肥美的鱼
我父亲养鱼,家里有三四十亩地的鱼塘。我记忆中有两条田园犬拽着我在鱼塘边散步,我怯生生的被它俩拖着走。对于养鱼的人来说,冬天是个收获的季节。辛苦经营一年的鱼终于到了收获的日子。全家忙的不亦乐乎,而我也帮不上忙,只能和两只狗玩耍。
到 了收鱼的时刻,会动员全村人来帮忙起网。一般要下网三次,才算把鱼收的差不多,剩下的小鱼最后收拾。丰硕肥美的鱼儿在大网里挣扎,煞是好看。收网结束了, 鱼塘的水要被抽干,都是一些小鱼在淤泥里翻滚。看到这些,耐不住性子的白鹤就会蜂拥而至,狠命的啄食在淤泥的小鱼,用它细长的爪子挑拣着。大人们对付他们 也有办法,用早已准备好的炮仗去吓它们,每一次爆炸,总会让那些专心觅食的白鹤们落荒而逃。而我也会跟着大人们凑热闹,牵着我家的两只狗,在鱼塘边对着那 群不速之客狂吠,我就在边上拍手叫好。
收获的鱼大多数都会卖掉,剩下的一些自己食用,也会给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分一些。最爱母亲做的小鱼 干,精致有嚼劲。刚捕捞起来的小鱼要洗净晾干,小点的直接清洗干净就可以了,稍微大一点的还要剥开鱼肚皮,清除内脏,用盐腌制一下,风味更佳。处理好的小 鱼整齐的码放在竹篾里,放在屋顶晾晒。冬天晒鱼最好,一来不用担心苍蝇,二来冬季干燥,光热均匀,晒出的鱼干更香,更容易贮存。
鱼干有两种吃法:清蒸和油炸。清蒸的鱼干下饭,酥软弹牙;油炸的鱼干,可以做零食,香脆可口。剩下的鱼干放在透明的塑料袋扎紧,然后放在密封的陶罐里,来年开春吃。
冬 日的麦冬青格外的有生机,绿油油的一片覆满整个田垄。麦冬青是一种鱼草,也可做猪的饲料。看父母割鱼草大抵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乐趣,在齐腰深的鱼草里总会 有东躲西藏的小兔,或呆呆的藏匿在鱼草里熟睡,或跟着兔妈妈在草里逃窜。我的父亲总能给我带回几只小兔子,放在早已做好的铁丝笼里陪我玩耍。两只柴犬自然 也不会闲着,主动的出去追赶大兔子了。它们抓到兔子会直接咬死,然后叼着回家,不会在中途独自吃了。
芝麻手表和开荒的老爷爷
村西边有一位开荒的老爷爷,面颊红润,微胖,手里总拿着一根小树枝或者竹条,那是用来赶山羊的。山羊很灵性,遇到生人也不会惊慌,只是自在的低头吃草,时不时咩咩的叫唤两声。
荒地上有一排排整齐的速生杨,而老人的职责就是打理这片荒地。杨树生长很快,没几年就能到数十米的高度。开春的时候,老爷爷会挥着他锋利的柴斧,砍下最精壮的树枝,用这些树枝扦插新的杨树,循环往复,整个村头都是高大的杨树了。
夏 末,芝麻正是好收成。收割的芝麻整齐的摆放在油毡布上,有硕大的蚱蜢和油亮的肉虫攀附在芝麻秆上。接下来就是“打”芝麻了,老爷爷拿了两根麻溜光滑的木棍 让我给他帮忙,我一阵乐,抡起棍子就啪叽啪叽的一顿乱打,芝麻粒都飞到地上了。老爷爷慌乱的赶过来,“乖孙,你慢点,一年的辛勤还不能收获一小袋子呢”。 他说完了,耐心的教我怎么打芝麻,我仔细的看着,认真起来。忙碌了一下午,芝麻总算打完了,用细筛子滤去尘土和枯叶,打包贮藏就行了。
老爷爷为了哄我,总会给我吃的。在他床脚立柜旁的小土罐里,总会有让人兴奋的惊喜。颗粒饱满的红壳花生,大块的麻糖、香脆的麻果,还有自己炒的葵花籽。
家 里通知我要上小学的时候,我意识到无忧无虑的日子可能要过去了,急得大哭,就是不愿去上学。老爷爷听到了这个消息,大老远跑我家来劝我,还特地带给我一只 芝麻手表,那是老爷爷自己亲手做的。他说,”小娃娃,这是爷爷的心意,以后有机会一定给你买个真手表,你乖乖的去上学,想爷爷了,就看看表。爷爷希望你有 出息,珍惜每一分一秒。”我轻声的点头,抹干了眼泪,看了看手上精致的手表。它就是用芝麻壳互相镶嵌编织的工艺品,芝麻壳子内扣在一起,一字儿排开,连接 成一个环形,活生生一只手表呢。
现在那只手表早已不见了,老爷爷的记忆也差不多模糊不清了。我大抵记得,在生锈的文具盒里,静静地躺着一只手表,每晚伴我入睡的也是它,我就把它搁在我的床头边上,它安静,我也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