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闺蜜云儿生得瘦小,皮肤白皙,天资聪明,脑子反应能力特别快,对人非常实在、热情。
截至今年,她去世6年了,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36岁那年的生日那天。
01
在美好的青春岁月里,我们在同一个车间做服装,做衣服的车位(工位)是面对面,住在同一个宿舍,一起搭伙烧饭,一起择菜收拾刷碗。
可以说我们24小时形影不离,一起度过了快乐的几年时光。
有空时,云儿能把胡萝卜切成花瓣状,能把洋葱雕刻成玫瑰花模样。她做事又好又快。
同样是买碗,她会选择非常精致的。我就没概念,在我内心实惠是第一,但她说这样每天快到吃饭时就会心生喜悦。
那对碗我们一直用到离开那家工厂,的确让人心情很好。
云儿总能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地收拾得很精致,很有自己的生活品味,也很会享受生活的点点滴滴。
每每想到她如此热爱生活,热情大气,总把快乐微笑挂在脸上。这般美好的人就这样早早没有了,心痛感觉萦绕心头。
在我这半生里数次经历身边人过早地死亡,常觉得自己身上是否有自带某种前世罪孽和不祥的神秘力量,还是上帝对我的另一种残忍方式?
命运的地图里是否暗藏着深不可测的威力?我想问上苍这是为什么?谁能帮我解答?
还记得2018年7月的某天,我收到云儿先生的微信,说云儿在合肥住院,医生们估计很不乐观,大概率是肺癌晚期。还发了张她睡在病床上的照片。
我顿时脑子一懵,心头一酸,患肺癌晚期?肺癌?不久前我们不是还见过面,还聚会了吗?怎么和癌症扯上关系了?
我觉得不可思议,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
这病不是爱抽烟的老头才可能得的吗?是不是搞错了?云儿还这么年轻,又从不抽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命运是不是在开玩笑?肯定搞错了?
第二天,我从老家去合肥肿瘤医院看闺蜜云儿。
她骨瘦如柴,面色蜡黄,真的是皮包着骨头,她看到我打了声招呼,示意让我坐下,讲了几句话后,她往床上一躺马上就睡着了,好像特别累,没有了能量。
仅仅两个月没见面,怎么突然成这样了?那天在等穿刺检查的最终确定结果。
02
云儿,和我不是一个村庄的人,她家在我家稻田下面河对面的生产队。她比我大点,高一届,但我从小就知道下面村庄里有这样的一个人,有时在上下学路上也会常看到她。
大家都知道她学习很好,非常聪明,学校校长和老师都很喜欢她,每次别人还在埋头考试,她总能第一个做完卷子出来。她和老师们在操场上打羽毛球玩,试卷还都是满分。
自从我在隔壁堂哥厂里打临工,便和云儿接触多起来,她那年中考完,也来到我们村庄这边上班。
还记得她收到了高中录取通知书,但是她家里没钱供她读书,她就把通知书放到水里漂走了。
她家姐妹5个,她是最小的一个,她大姐姐的儿子(云儿的外甥)比她还大。
她二姐在家里招亲,有两个孩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在那时生活条件也都比较艰难。
她有位三姐,还在小姑娘的年纪就和我们村里另外两位女生一起去了尼姑庵。据说她们的理念是今生没有好命,为了好好修行来世。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就听到这个村庄新闻,三个女生一起相约去尼姑庵。有一位是我们小学附近开鞭炮加工厂家的女儿,还是特别漂亮的大美女,我还见过她;剩下两位其中有一个是云儿的三姐。
貌似最后一次云儿跟我聊到她三姐的时候,她三姐正在五台山,还跟我说过她三姐的法号,现在我也记不清了。
虽然我的闺蜜云儿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但是她却不能享受到任何更好的照顾,因为她父母年迈体弱,姐姐们各自忙于自己的生活,无暇顾及她,家庭没有任何资源和生产资料惠及到她这位老小。
初中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家里没钱读书,每次要零花钱和学费都是七拼八凑,很痛苦,所以对读书也就无所谓了,主要也是当时没人引导、强调读书的重要性。
可是即便在这样无所谓的心态下上学,她也收到了高中录取通知书,如果生在稍微好的家庭,凭她的天资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我当年就读的初中学校里,初三班上一共有72个同学,后来据说只有三位同学考得最好,考进了普高,其他要么复读,要么读职校,要么像我这样早早辍学回来……
03
少女时代,在我们村庄门口的厂里,我们相处了两个多月。暑假期间,厂里都是和我们年龄相近的学生在干,那是一个做啤酒套的厂,下半年都不开,所以云儿后来就去了外地,听说是到广东。
2001年腊月,云儿突然来到我家,还带了水果和零食,妹妹们吃得很开心。
看到我进门后,她说希望和我一起去学做衣服,还是学门手艺踏实点。我当时刚开始自己独立做服装,还是第一年,没有底气自己带她,也怪自己胆小,就把她介绍给带我的师傅当学徒。
她很聪明,学做衣服时上手很快。她跟师傅后干了8个月学徒后,就自己领衣服开始独立做。
我们一起搭伙做饭,偶尔忙里偷闲,一起去海边逛逛。同事们喜欢八卦一些事,我们俩都是属于不爱掺和的人,比较特立独行。
她也爱读书,爱写写画画,其实她各方面功底都是很不错的,只是缺少了一个好的土壤环境。
记得她曾经和我聊天时说过一句话,小时,她父亲就给她算过命,那算命先生讲云儿“原本是一个小姐,可惜生了个丫鬟的命”。
她有那么好的读书天赋,却没有走读书这条路,这是命运对她的第一次捉弄。
她那么年轻,就生了可怕的重病逝世,这是命运的极度无情。
她人善良,对人大方,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让别人吃一点亏。她曾经和我开玩笑说,我宁可被天下人负,我也不可负任何人。
她真是这么做的,自己省吃俭用都要对人大方热心。
如果真有上苍,为什么上苍如此无眼,为何要如此对待她?
04
2018年,她在合肥检查病的时候,都是临时凑的钱。他们那时候做生意一直在亏钱,根本没有资金,挂号费都是借的。
刚开始进合肥肿瘤医院,她就住在走廊上。医院人满为患,要想住进正规病房里,又得找人再花钱。
在她进入昏迷过后,他家人搞了水滴筹捐款,我和几个当年的同事朋友捐了很多。同事们都是400、600、800元的出,我们还转发给很多熟人和朋友圈。记得当时一天多就筹了8万多元。
另一个同事和我说,如果云儿要是醒着,绝对不会让我们这样做。对的,她那种性格肯定是不会愿意的。即使再苦再难,她也不会开口求人,她把尊严和面子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我到合肥肿瘤医院第一天看过她之后,第三天,另一位同事去看云儿,同事发信息和我说,估计云儿情况不太好,她开始知道喊我的名字,一会儿又问我是谁,记忆力下降得厉害。
那同事看后的第二天,云儿头部出血,已转进重症室。
那天我们再次去医院,几个好朋友以及她的姐姐,家人都在。进重症监护室的第3天,刚好是云儿36周岁生日,她的生命就定格在这一天,从此与我们天人永隔。
从进合肥肿瘤医院到她去世就刚刚整整一周的时间。一周时间!命运是何其残忍!
我常感到困惑,人的生命为何会如此脆弱,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不久前,我们还在一起商量着以后要住在一起,一起做什么什么。
死神在无情地逼近她,我们却浑然不知,人生就是这般无常。
在她来合肥医院的两个月前,我们还一起短暂相聚过。那时候她说自己腰不好,以为是妇科毛病,后来又说是坐骨神经,找偏方一直在家里喝中药。
谁也没想到这竟然跟癌症扯上关系。
或许是她性格好强,或许是她自我屏蔽,没往太不好的方面去想,也没有去省医院好好检查。
直到某一天,她早上起来,发现脖子上突然长了一块大疙瘩,才去我们桐城市医院检查,检查了血样和心电图。结果出来后,医生说非常不好,不确定是肺结核还是肺癌,让她赶快再去合肥医院检查一下。
她后面几天在重症监护病房,预约医生申请才能穿防护衣服排队去看。
我站在她的面前和她说话,看到她的眼泪在流,泪水中还带着一点血丝,但是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比我第一天来看时,又瘦了很多,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我和几位老同事轮流看过后,在走廊上就哭了起来,还没讲几句话,大家又接着哭。大家都说云儿已不像人样了,这才几天时间。
其中两位同事前不久刚和云儿聚会,在一起吃饭拍照。凤儿说当时她们三个人在一起吃饭,大家有说有笑,云儿大笑的时候,本能地把手扶着腰,说腰有点痛。(去合肥肿瘤医院前一天早上,脖子上突然有个大疙瘩,那已经是癌细胞转移了)
后来那天,在医院里看云儿时,我碰见她几个姐姐,她小姐姐说云儿是舍不得钱,所以没有早点去检查。
她为什么都不跟我和几位好友说呢?检查看病的大事多少也会尽力去凑呀!我们一直都有微信、QQ,可她都没有说过。
她姐姐还说了云儿老公那几个月的一些事情,可能也促成了患病的主要原因之一,情绪真的很重要。
经济的压力,情感的不顺,而她内心一直又那么好强,或许她真的是太累太累了。
云儿有个姐姐说,女性在生病时候就怕过生日,生日是一个很大的节点,是一道坎儿。没想到,正好是云儿36岁生日,彻底停止了呼吸,难道这都是既定的命数?
2015年下半年,我去了上海小妹那个公司,那是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我住在浦东新区东方路。那是妹妹同人合租的房子,小区外面环境非常好,只是里面是简装,但非常宽敞,110平+,价格比市场价便宜一大半,同事们都羡慕坏了,因为我们离公司很近。
房东大姐每次来,反而带东西给我们吃。在我离开上海之前,她还送了我一本《圣经》。记得我刚写作的时候,还把房东大姐写在文章里。
我小妹曾吐槽说,大姐到哪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她说自己那么多年每去一个地方全部靠自己折腾,还说我们姐妹三个,如果她要是老大,可能早就改变命运了。
好吧!每个人的性格认知都有他与生俱来的局限。
05
2015年,没想到云儿也去上海了,更巧合的是,她住在离我公交车站只需要几站路的地方。她是比我早几月到上海的。
她住的那个地方只能放一张窄床,桌子紧挨着床,都是二手房东搞的那种隔断间,人站着转个身都很难,房租还要1500多。
云儿刚开始是在一家快递公司打码,一个月4000多块钱。她老公送快递,后来她又到一家连锁超市上班,超市里也给她买五险一金,其实挺好的。
我周末就去她那边,她和我发小一样,都非常会照顾人,也非常擅长做美食家务之类,周末聚聚聊聊天,吃吃她做的家常菜。
我曾劝说她也去我们公司做销售吧!如果业绩做得好,工资还是挺高的,你在超市上班工资太死板了。
我们公司接触的都是大学生,接触网络知识,也可以锻炼咱们,以后回家也可以做轻松点的工作。如果熟人内部介绍,你肯定是可以直接应聘上的。
2016年年中,我已经在网络写作了,我也劝过她,我说你当年是学霸,文采也好,你也来写作吧!可惜不管是哪样建议,她都不干。我不知道她是因为自卑,担心自己干不好,还是因为怕麻烦我。
2016年的暑假,我们两家还把孩子带到一块儿,在上海好多地方游玩。她在早上出发前卤了鸡爪、鸡蛋和豆干等,亲手做了好多吃的带上,搞得像是家庭野餐,而我只是在超市买的一包东西带着。那天大家都玩得非常开心。
她比我提前一步回到老家。他们当时的想法是回家自己开一个加工厂,但是现实很残酷,一切都不如想象,甚至不如给别人打工简单开心。这也是造成她后来生病的一个原因。
我有段时间经常想起她,如果她晚点离开上海,可能还好一点;如果他们不是回去搞加工厂创业,单纯地上上班,也许身体也会好一点;如果她早一点剥离家庭,也许也会好点,就算发病也可能晚10年以上。
上帝的无形大手,是如何在操纵着人世间的一切?
后记:云儿去世半年后,我听共同的朋友说云儿老公已经和另外的女人在一起,那个女子已经怀孕,我简直大跌眼镜,男人这吃香?当时因没钱,在医院苦苦哀求医生甚至下跪的是他么?当时和我说痛恨没有对云儿好一点,也是他么?人性终究是复杂的。
本来之前还差6千没有还我,就算了。没想到后来云儿都已不在了,他这快速度和别人在一起了,还在微信上找我借周转,就把他拉黑了……
云儿去世那年,她儿子上四年级,学习本来一直是全校三名的孩子,居然后来没有考上普高,我很意外。如果云儿在,重点高中、重点大学应该是妥妥的。记得云儿曾和我说过,娃学校校长都曾夸她儿子智商高。
前年加了她儿子微信,转过几次红包,快递过几次书,也不知道他现在还爱不爱看书了……
即便读职高、读大专也没有什么,祝愿他保持学习力,保持好心态,热爱生活,做一个快乐的人就好。
在云儿去世后,我翻看她朋友圈很久,原来她也在简书写作过,却不曾和我说过哪个账号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