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説皆是假説
< 一 > 老K
“这个是不可以的,嗯,肯定不行。
资料不全没办法帮您申请的
对
我们也理解您的难处,可是
您先去问问,好吧
这怎么是我难说话了?
是这样的,您说您…我总要问清楚的啊!正常来说…您懂我的意思吧?
好的,那您先忙!”
“傻比!”老K撂下电话紧跟着接了一句国粹,铁青着脸直直盯着电脑屏幕。
一大早真能给人添堵!
“他是这么回事…”揽来这活的黄山在一旁唠叨起来。
“你刚才也没说啊!”
“说了的。”
老K这下更生气了,眼前这人是讨厌加倍讨厌,和刚才电话里的是一丘之貉!
“这种事交给下面人处理就是了。”
“那我总要问清楚的吧,我这个人不喜欢给下面人找事。”
“我不喜欢给自己找事。”
真是讨厌无数倍讨厌!自己怎么是和这种人共事呢?尤其黄山这家伙还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纯属养了个白眼狼。话说回来,工作让人焦心好像是最近一两年的事,之前十几年从没有这种感受,越来越内卷,越来越苛刻,加不完的班,不可能完成的指标。人人自危,在夹缝中求生存。
算了,不去想这些了,老K放下手里的活望向窗外,俯瞰整个城市的视角逐渐向更远处延展,一点一点化解着紧蹙的眉峰。尽管上午十一点钟还是雾蒙蒙的,总算没一口气憋死。
中午吃什么饭呢?
< 二 > 灰人
“没关系你别紧张,就是简单的问个话。”
“嗯”
“是你报的警吧?”
“嗯”
“当时的情况方便再说一下吗?”
“嗯”
“要么我来问,你来说,好吧?”
“嗯”
“那个…这给我整不会了都,人是自己从楼上跳下来的吗?”
“嗯”
“你认识这人不?”
“不认识”
“好的,感谢配合!真他娘的费劲半天撅不出个屁来”
已经过了夜里十一点,只有路灯微弱的光和零星几扇窗户漏出的亮松散地缀在无边的夜幕里,一派寂静。
所以什么也没发生。
会不会觉得遗憾呢?
一阵当日最冷冷风飘过,角落里的灰人避无可避,被掏了个透心凉。
灰人猛然间想到,她后来嫁人了,嫁给了一个叫黄山的人。
< 三 > 黄山
入眼皆云烟。
入耳如风,尖啸着的,沙暴一般。
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了,除了此时此刻内心的极度痛楚。一向无声的钟摆,放大到震耳欲聋的声响,持续不断。
黄山曾想自己前世今生乃至无限轮回,始终会是个侠客。却不是眼前的江湖,是并不存在的理想国。眼下就只有沦落、漂泊、心无定所。
他觉得自己极不寻常,从孩童时起,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不知从何时起,极少数却成了大多数,“大多数年轻人都是这样的”。是不是有一只无所不在的窥视的眼,暗中照顾他可耻的孤独?又许是荆棘之路无路可走了,终于汇入天下众生的主路。
天色已晚,该回家了。
< 四 > 槐花
“那一年的落花尤其美。是槐花。你知道有些画面是有气息的,即便是回忆起来,如流星般坠落的繁花,在空中起舞翩翩,娇嫩的花蕊,四溢的芬香。我幻想自己张开双臂肆意躺在满地的花毯上,去体触,去细嗅。妈妈的拥抱是这样的么?还是爱人的眼泪?
那天之后我选择了远走,那么美,又那么伤感。凄艳。是这样说吗?我没想过我还会回来,你也没有。开始是不敢想,之后是不愿想,到如今是几乎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槐花,记得芳香。没有人,也没有人影。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发生过吗?
哦,我想起来了!你还是老样子,不爱多说话,也不回答我。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你有时候看着我的眼睛,有时候,专注地盯着地上的石子。我一直不太确定你有没有在听,到底懂不懂我,我也不问。也许咱俩有一样的小聪明,总觉得没有答案总好过错的回答,是这样的对吧?”
“真受不了你这种人,一瓶槐花酒而已,没见过啊?这一通…还没开口闻上味人都他妈醉了,傻样吧!”
“哈哈,开玩笑啦,有没有点梦回少年的感觉?再说你这花酒拿回去吧喝不惯,这年头要么醇香要么酱香,再不济也整个清香吧?当然十全大补的也可以考虑,你这求人办事觉悟可不够啊!老板,来壶白开水!”
那天应该是没喝酒吧?黄山醉了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天之前太久没有联系过这个人,那天之后,又过了很久。
< 五 > 五月
正值五月。
“ 三月的米店,四月的哥哥,五月…她叫五月。是不是真名很重要吗?我记得那个时候就是那个月份,她说她喜欢五月,什么原因,我记不得了,也许从来也没问过。”
这是灰人跟踪黄山的第七十三天,竟寻到洛阳牡丹花期将过的盛美景致,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眼前慵懒的佳人却是如何看不清面容,也许愈是切切的喜爱,就愈是躲闪和逃避的目光,几番都差点把人跟丢了,直到真正跟丢的那一刻灰人才突然回想起来,黄山并非独自成行,身旁的侣人像是从未注意过。这样说来当初跟踪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她吗?身边的人,是她吗?她是谁?就是那一刻灰人才终于意识到,之前所有的情理之中命中注定,都毫无道理。
五月牡丹的美,曾让人忘了自己。
“我只去过一次洛阳,夜里两点钟,‘洛阳到了!停车十五分钟!’绿皮火车。应该算是踏上过洛阳的土地,在站台上买了一只洛阳特色烧鸡,分不清季节和月份了,毕竟是在夜里,除了那些黑暗里刺眼的灯,什么都看不到。”
< 六 > 理论
人还是在乎对自己不利的事情。送走客户以后,老K又总结出来一条理论。工作进入状态会有一种满足感、幸福感和成就感,但不是时时都能进入状态的。调整来调整去,能达到一半的状态已经是烧高香了,这还要归功于咖啡等外界因素的辅助。进入状态的时候老K往往会给自己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我可真行!现在怎么这么行了?简直到了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地步。但更多的时候超负荷工作留下的是无尽的疲惫和痛苦,虽然痛苦和快乐各占一半的时间,也许短时间来说痛苦的记忆和痕迹会更明显,时间拖到稍长些,等到事情可以用“回忆”两个字来形容,痛苦和不快乐才会淡化,或者说是被隐藏的潜意识刻意隐藏起来不去想起,直到想不起来。
“你爱吃的我家的狗也爱吃。”这话一出口老K就后悔了,虽说不是吵架的语气,可确实是不太好听,感觉瞬间拉低了自己的素质和品位。又是黄山!这种不像男人的男人可最喜欢把这些不中听的话往心里去,真是倒了霉了!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的钱没还?
“我最近有点儿口无遮拦,触犯了天条,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还好,老K明显松了口气,面不改色道:
“还天条,那我是王母娘娘了?”
“不错,你给自己的定位很准确!”
一地鸡毛。狗屁理论算哪门子理论。
< 七 > 第七天
“余华在《第七天》里写道:直到有一天,这个脚步停留在这里,然后门铃响了。
可我家没有门铃,并且我也惧怕敲门声。”
灰人眼神落在四叶草图案的地板上,不敢对视说话的女人的目光,轻轻啜了一口咖啡,纯粹的苦,甚至喝不到一丝酸味。沉默了一阵,女人又兀自言语起来:
“他以前喜欢余华的《文城》,提过很多次,有几次我看到他一边看一边哭,豆大的泪珠子,像一头正在接受屠宰的公羊。因此我更不会打开那本书,一个字都不会去看。那是一个魔匣,里面住着魔鬼,我害怕。”
咖啡冷了,几乎没喝过的样子。
“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你走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灰人没有接话,扭头叫服务员换上两杯拿铁,举手投足间尽量摆出一副绅士的做派。
“你踏马的是不是有病?”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滚!”
这是第几天了?她没戴眼镜看不清楚。
< 八 > 传道士
老K讲起话来像一位传道士。
“成大事者,都有信仰!慢慢改变,从心开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讲情义,有人不讲。要平衡内心,要改变。人总是想办法让内心平衡,然后才快乐。真正厉害的人遇到问题都是能接近本质的人,普通人就被淹没了一辈子。做人就得感性,做事就得理性。会做人做事,必须拿捏好分寸。”
“昨天晚上突然梦见见到你,在一个吧台,我坐到你对面喊你,你态度特好全程笑得很开心,闲聊了几句,到最后你问我过得好不好”灰人的回答不在一个频道,第三个人继续说着:
“有所求,心态就容易崩。跳脱出来看其实都能想得通理得顺。有时候又觉得入局入迷才是切身体验。活一回不能一直保持理智吧,也太无趣了。所以着急上火也是自找的。快乐不该是唯一意义。其实大多数人更多的是在重重大雾中迷失。我经常不想自己太理性了。”
灰人仿佛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一天我出门遇到一个人,看到那个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说 ‘不要和我说话’,那个人说‘好的’。”
“你也太不尊重人了,你算什么玩意儿!”
“传道的话,能信得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