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爷爷的茅草房里。
那,算不算第一个家。
01
爸妈大概是在我一岁半左右搬到外面住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怀上我弟,超生,得出逃躲起来,要不然后果很严重。想想,要不是接香火这么个强大的理由,我妈这么好的生产力怎么可能不被留在爷爷家里。
前途扑朔迷离,带个四岁的大女儿已经不容易,小的这个就先留爷爷家里吧,饿不着苦不到也放心。想必他们是这样考虑的,所以留下我,不能干活的婴儿。
不能干活就算了,听说还时不时生病,经常咳嗽,哮喘,老是要去亲戚那开的小药房塞点钱什么的。那个年代就这样,不好养是常态,可是我又喜欢自个儿来,玻璃罐子就经常地在我小手缝隙做自由落地运动。爷爷少不了拿这事跟我妈说,说她给的钱不够我摔药罐子之类。
我想,让爸妈改变主意不要我留在爷爷身边的理由,应该不是上面这个,虽然她后来多次的回忆录中都这么说。
据说,我五岁多的某一天,和小伙伴们爬树玩,被挤下去了,竟然没摔得头破血流,原来是掉池塘里去了。
被发现时,已没呼吸,乡亲们那是用尽了各种乡间方法,口对口吸、翻过来拍、躺锅里按,我倔强地还是没有活过来。无计可施,刚好有一开拖拉机人要去镇上,大家商量由他带我去镇卫生站看看,兴许能救过来。
感谢那时泥泞坑洼的乡间小路,我不大的身躯在车斗里上下翻炒着,水吐了一车,有了呼吸,躺镇卫生站舒服的床几天便回来了。印象里,在卫生站那会刘海被什么东西夹过。
02
妈妈终于把我接过去了,有爸爸妈妈姐姐弟弟的地方,也叫家,对吧。那时姐姐9岁,弟弟4岁,我6岁。
常跟泥巴和太阳打交道的我,黑得像块碳,姐姐用刷子帮我洗澡,皮掉了一层又一层,水流成墨汁,难怪再见乡亲们时他们对全家皮肤最白竟然是我,惊讶不已。
弟弟认为我是外人,用牙在我双臂上盖满紫的红的章,旧的没化新的又来。妈妈说,我站在原地哭,等她一说“别哭疼你”,我就真的不哭了,遥控器都没这么灵。
虽然这样,我心里应该还不太承认那是我家。所以,每次爷爷来,要离开时,我就开始黏着他,要和他一起回去,一直到我上小学还是这样。
上小学那会,爸爸已到县上教书,我们举家搬过去。
印象最深的一次,爷爷来看我们,要走时,我从三楼追下去,绕着校园跟到校门口,爸爸追在我后面,也跟到校门口,爷爷怎么走的,已完全不记得,反正我是被爸爸拽回去的,想必我双脚一直拖在地上阻挠他,他干脆拎起我,想必我全身使劲摇摆还哭喊着叫“公(爷爷的意思)啊——”,他摘了树枝直接打在我身上。
听妈说,后来我高烧呕吐说胡话一整夜,她哭着威胁爸爸,如果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怎样怎样。到底会怎样,我当然不记得,反正不争气地又活龙活虎了。
03
三年级,爷爷去世了。
在那之前,他来家里养病,我和弟弟在两房一厅来回跑蹦叫,吵着他,他哮喘着感慨,那个听话的孩子去哪里了呢?
这里的“听话”大人们的解释是这样的。
小时那会,我天一亮就出去找别家的孩子们玩,有时连中午都没回来,饭有吃没吃在哪里吃的一概不知,天黑了才回来,用酱油或鱼汤捞稀饭喝下去,洗个澡睡觉,日复一日。
爷爷去世后,我能记住的也就只剩那句感慨。那时他看到了姐姐的安静刻苦和聪明,回头看我,一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孙女最终令他失望了,这成了我的心梗。
爷爷那个家,我最后还是失去了。在多年以前,爷爷的模样我也给忘了。
在某一天,如果我也上了天堂,一定不会像《寻梦环游记》的可可那么荣幸,还能一眼找到她爸爸,再次团聚一起,有说有笑。
爷爷那个老房子,塌了几年,黄色的土墙凸显在绿色的植物里,孤独地诉说着陈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