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活不过25岁”。
小雨慢慢端起酒杯，在嘴边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轻轻呼出一小团白色的雾气。
夜凉如水。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粘在皮肤上，湿湿腻腻的。
萧遥心想，也许，可能，或者是霾吧。这个季节，是不是也该有霾出现了？
面前有一张矮小的方几，上面摆着两个约摸六七寸的白瓷盘子和一具沾满黑色油渍的烤架。盘子里已经空了，底边一小圈半干的红色汁液，看起来有些脏。烤盆里的炭火块上裹着一层灰白色的细细薄薄的壳，隐约漏出几点红光。烤架上散落着三、四串暗褐色的肉串，看上去又冷又硬。
萧遥对面坐着一胖一瘦两个女孩。
刚才说话的是小雨，白白胖胖，圆脸蛋，齐耳短发，薄薄的紧身黑色T恤和深藏蓝色紧身牛仔裤，清晰地勾勒出身体的轮廓。
水桶腰，锥子腿。唉～～～
小雨的嗓音对于女生来说有些低沉，充满磁性。萧遥私底下觉得小雨唱歌一定会很动听。说完这句话，小雨就不停地互相揉搓着胖胖的小手，似乎心事重重，右手大拇指上，一颗硕大的墨绿色扳指随着手势上下翻滚、若隐若现。
小雨左边坐着文文。鹅蛋脸，身着白色宽松短袖纯棉T恤衫，黑色高脚裤。衣服前胸接近领口部分，左右两边分别有一大、一小两朵红绿相间的玫瑰花刺绣图案。
文文T恤衫的领口很大，露出纤细的锁骨和一大片小麦色的皮肤。脖子很细，尖尖的下巴，小巧的耳廓，圆润的耳垂紧紧贴在耳朵上。满脸健康的哑光白。
此刻她正伸出手去够桌上的茶壶。白皙娇小的手掌，伸着五根葱白一样细长的手指，跟她高挑纤细的身材很是相称。
“小雨，这种话千万别乱说。” 文文一边告诫着，一边端起茶壶，给三人续上热茶。于是，茶杯口也缭绕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文文个头比小雨高一点，声音细弱，有点像童声，柔和而温暖。萧遥以前从没遇见过南方女孩，但想象中，吴侬软语，应该就是文文这种嗓音吧！
这个大排档离萧遥家很近，他经常会到这边来吃饭。大多数时侯，都是跟朋友一起，偶尔也会一个人过来解解馋。
大排档里现在冷冷清清，只剩下两桌客人。他们这一桌，还有坐在不远处自斟自饮的一个中年男子。
老板已经开始把远处的桌椅板凳折叠起来放到三轮车上，老板娘扎起围裙，带着套袖，坐个小马扎，很麻利地就着一桶水清洗着身边的一大堆餐具。
水不脏人。水不脏人。
萧遥赶紧收回目光，抬头瞥了一眼对面的小雨，又看了看小雨旁边的文文，略一迟疑，也端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嘴唇，接着放下。
“这些话真的不能乱说，犯忌。”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小雨这句话有点阴森森的。
眼前二两半的酒杯里，还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的液体。萧遥量浅，整晚无视对面两位美女的各种嘲讽各种威逼利诱，硬是把啤酒喝成了白酒。一个晚上下来，总共没喝了三杯酒。
小雨喝了不少。胖胖的圆脸蛋上现在几乎看不到一点血色，眼神有些迷离，人看起来还算清醒。她右手边的空地上，靠着桌子摆着6、7只空瓶子。这些酒，多是她跟文文喝掉的。
“我才不怕。我们家女的都没有活过30岁的。我妈，我姥姥，都是不到三十岁就没了。所以，我也一样。这叫宿命。”
小雨努力甩了甩头发，似乎有些不满意两人的态度。低头从放在旁边板凳上的手包里取出一盒紫色的大卫杜夫，自己抽出一支含在嘴里，又转向文文。身上的薄T恤立刻勒出一道不自然的纹路。
“你知道我从小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对吧？”小雨边说边递给文文一支烟。
“对，对，你的确从小就一直说有黑色的影子在你身边转来转去。” 文文点头应着，转头冲萧遥眨了眨眼睛。“我可以作证。”
接过烟，随手抓起萧遥放在桌上的1941复刻版Zippo给小雨和自己点着，浅浅地吸了一口，又赶紧吐出去。
萧遥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红万，给自己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受着肺部被烟雾充满，微有些兴奋。
尼古丁的气息。
小雨和文文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住在同一个大院，读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初中、中专，毕业后又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她俩是萧遥的英语辅导班同学，分在同一个练习小组。开班第一天，三个人一起被老外叫到教室讲台上，角色扮演《走遍美国》第一课。萧遥至今仍记得那天在讲台上文文对自己说最后一句话：“Richard，Richard，You left your bag”时的样子。真像个小女孩。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