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接风

两人边吃边聊，逐渐熟络起来。

林静问付平：“付科长，你到公司多久了。”

付平摆摆手，对林静说：“Linda总就不要叫我什么付科长了，论年龄我应该比你小，叫我小付就行。”

林静笑着说：“我就那么显老吗？没准我还比你年龄小呢？”

付平也知道失言了，连忙自己倒酒罚喝了一大口，他接着说：“我到公司已经八年了，一直在制造部工作。”

“那也是老员工了。那么久都在一线，为什么想跳到销售来呢？”林静终于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这些年，从技术、品质甚至采购调来销售的人不少，但从制造部过来的的确少见。

“我.......”付平刚想说是领导的安排，但又不想显得自己没有主见，就说：“在一线积累了很久，打算到更广阔的平台锻炼一下。”

“这个说法太官方了。”林静抿了一口酒，微笑着看付平。

“唉，也是公司......领导的安排吧。”付平只好老实答道：“王远总告诉我公司有新业务拓展的安排，需要做些前期调研的工作，就让我来参与市场部门的工作。”

“哦？”林静对这个说法比较感兴趣，她又接着问：“是哪个方向的新业务拓展？”

付平被问的一愣。他本打算找程伟沟通询问到底是什么新业务的，可总是失之交臂。他只好说：“Linda总，说实话，我刚到咱们市场部一周不到，具体做业务还没有领导跟我谈话过。”

林静听付平这么说也觉得很惊讶。她想了想，有了一个推测。她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问付平：“付科长，你对公司的现状怎么看？”

付平没想到林静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试探着说：“产量还算稳定，品质还是有些波动，这方面得持续加强。”

“我的意思是，你看公司的市场前景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林静的声音稍微低了些，“我想听听来自公司内部的看法。”

付平平时虽然主管生产制造，但对行业和市场也有些了解，这次林静突然闻问起来，他打算说说他的看法。“我们的产品比较低端。”付平壮着胆子，先抛出一个观点，看林静没什么不满，就继续说道：“我们的工艺也相对简单，这两点就导致市场上同质的竞争对手很多。在这种局面下，有良好的产品交期保证和优惠的价格是赢得客户的关键。而价格的前提是成本，所以材料成本议价能力和生产损耗是我们的核心竞争力。”

林静有些赏识地点点头，说道：“这是基本的经营法则，我们公司的确做的还可以。你对公司发展前景还有什么其他看法？”

付平有些卡壳，他毕竟对市场的了解并不深，只好含含糊糊的说：“我看公司发展前景还不错，暂时没有问题吧。”

林静听到这有些失望，索性又喝起酒来。

付平忍不住又问：“Linda总，你给些指导？”

林静说：“付科长，你也在公司呆了很久了，应该对公司存在的问题有所了解。”

付平想了想，把一个一直以来的担忧说了出来：“现在竞争太激烈，为了整体成本控制能力，行业上下游可能会整合。我知道已经有工程师跳槽去了客户那里——带着我们的设备和工艺信息。也许有一天，客户就不再需要我们了。”

林静沉默起来不再答话，岔开话题提起酒来，“来，喝酒！”

付平看林静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感觉有些不妙，匆忙喝了口酒，问林静：“Linda总，您看我说的是有什么不妥吗？”

林静叹了口气，盯着付平说：“老弟，我看你是个实在的人，咱们在酒桌上就当闲聊天了。我这会儿说完，你就当我没说。”她晃了晃手里的红酒，说道：“唉，看来你也想到了。”林静叹了口气，“这也是老板担心的事情。市场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已经是暗潮汹涌了。”

付平觉得林静有些危言耸听，心里还在犯嘀咕，林静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我大概能猜测到你所说的新业务方向是什么。最近公司可能会有些大动作，老板打算放手一搏，向产品终端工序进军。”

“老板要做手机？”付平惊呼起来。

“还没到那么超前的地步。我听说只是打算购置下游工序的生产设备，转型做手机显示屏模组。”林静平静地说道。

“可是咱们没有下游工序的经验啊？而且咱们的规模、体量远远没法跟行业里的大佬竞争。”付平越来越疑惑，“老板为什么这么冒险？”

林静说：“这个战略转型是不得已而为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也说了，整合才能更好的控制成本啊。“

付平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林静又说到：”其实这个思路也不是最近才提出来的。据我所知，公司大老板早在一年前有这个想法，这期间断断续续提了好几次，也有好几个项目组搞调研，但都无疾而终了。我怕......”

付平明白了林静的意思，她是怕公司和自己这次又做无用功。他在酒劲儿上，有些血气上涌，不服气地说道：“也许以前各方面条件还不成熟，现在的行业形势越来越严峻，我相信这次是个好的时机，我愿意试试。”

刚说完，付平就后悔了。他回想起王远当时跟他沟通时的场景。如果公司以前多次做过这方面的调研，为什么不跟他提一下呢？过往的调研资料是非常重要的参考信息，没有这些，一切都要从头来过，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想到这里，付平一下子迷茫起来。

林静看付平说了一句话就不吭声了，也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她有些后悔跟付平提这个，赶紧开解到：“老弟，你还真琢磨上了啊。不过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客户方面对成本抠的越来越紧，压我们价格也厉害，也许真到行业洗牌的时候了。”

付平听林静这么一说，心里稍微放宽了些。他索性也不再纠结，举起酒杯，真诚的对林静说：“Linda总，感谢您的指点，我敬您！”说完一饮而尽。他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左右人已经到了这里，先把事情一件件办好吧，选择这条路，不也就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吗？

想到这里，付平又接着问：“Linda总，能帮我介绍一下明天要拜访的两个客户的情况吗？”

林静对付平这么快就能摆脱郁闷感到很惊讶，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她对付平说：“好，你第一次出差拜访客户，我把一些注意事项和这两家的情况也跟你聊聊吧。”

林静的介绍，比付平掌握的情况相比更加详实。从公司跟两个客户合作的历史到主要交货产品，再到客户的客户，林静都了如指掌。这样一来，付平对两个客户的情况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也知道了明天见面的是两个客户的副总级别的领导。

付平问：“Linda总，明天拜访客户，我的任务是什么？”

林静笑着说：“你什么都不用做，跟着我就行。”

“那怎么合适？让我做记录也可以啊！”付平对林静的安排有些忿忿。

“哈哈，老弟啊，明天是餐叙，哪用得着记录。大家吃着饭，你拿笔出来记也太奇怪了。”林静又揶揄付平道：“再说，你又不会喝酒，就老老实实跟着吃饭吧。”

付平被林静一番话挤兑的满脸通红，又一时无法反驳。

林静看付平出糗的样子，怕太伤他自尊，忙说：“没关系，第一次先跟着我熟悉熟悉，以后有得是机会让你独挑大梁。”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两个多小时。付平还算清醒，看时间不早，提示林静要不要早点儿回家休息。他问林静：“Linda总，你住哪？喝了酒就别开车，我叫个代驾先送你回去。”

林静眼神里有些落寞，她有些勉强地说：“我家？我没家。我在深圳这租的公寓住。”

付平只当她喝多了，叫服务员来结了账，又让饭店帮忙约了代驾过来。他不放心林静自己走，随车一起把她送回住所。

林静下车的时候，又提示付平第二天提前到饭店确认好包间，才自己上楼回去。

付平打车回到酒店，看了看时间已经10点半多。看手机上有几个没接到的叶萱的电话，他暗暗埋怨自己太粗心，赶紧给叶萱发条消息报了平安。

躺在酒店房间里，付平一时间睡不着。他又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他想着王远给他画饼的那些说词和今天林静的话，心里一阵憋闷。他走到窗前，推开窗，一阵风吹进来。夜晚的空气虽然潮湿，但比较清新，这让他舒服了一些。他又想起临别时林静那像是自言自语的话，感慨着这个女强人为工作付出的拼劲儿，怕是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

付平坐回床上，靠在床头，呆呆的盯着窗外远处的灯火。随遇而安的性格很快让他从刚才的不快中平静下来。他开始琢磨起明天拜访客户的事情来。

林静是对的，客户拜访这事还真急不来，只能跟着慢慢熟悉。如何跟客户聊天、建立感情这些不是流程制度，一学就能明白的。虽然以往自己手下管着上百号人，大小也是个管理者，但更多的是对下沟通和对内沟通。而对外，尤其是对客户的沟通，对他来讲却是第一次。

其实付平以前也多次接待过客户审厂，也给客户做过产线生产情况的汇报。但那些对着的往往是技术和品质人员。他拿不准当时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是不是适用在客户公司的老总身上。

脑子里不断预演着跟客户交流的场景，付平渐渐睡着了。

这一觉付平并不踏实。一会儿梦见跟客户拼酒到昏迷；一会儿又梦见客户是自己的老同学，还当场签了大单。就这样，付平夜里辗转反侧醒了好几次。第二天他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上午9点多。

付平昏昏沉沉的洗漱整理了一番，看了看时间，竟已经错过了酒店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