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板胡
冷空气南下,横扫华北平原之后接着又扫荡了黄淮平原,不但带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而且是多年未见的一场大雪。一时间社交群里热闹非凡,滴滴、滴滴全是关于雪的信息。
下雪的第一天,天气骤然变冷。我的一个在某大型国企当主管的同学要请客吃火锅。我和他家都不在本市,所以大家经常凑在一起吃饭。不巧的是我有事要忙,没时间。一直拖到了雪后的第三天。
好在雪后天晴,大雪对一个能源城市的空气起到了很好的净化作用。空气清新纯净,白天的太阳无比的耀眼,晚上的月亮也是格外的明亮。
化雪的天气格外的冷,我们相约在市中心的一家火锅店。我在街口等他的时候,抬头望见一轮圆月,清晰明亮。今天是农历十月十五,今年的雪比往年来的要早许多。
进店找座,点菜上锅;汤沸菜翻,推杯换盏。谈工作,聊生活。大经济形势不好,我们公司的市场低迷萎缩;同学的单位虽是大型国企,但也要裁员,精简机构。席间话题多是负面,难免又彼此安慰一番。聊天喝酒,吃菜吹牛,国事家事,鸡毛蒜皮,工作生活,家长里短,酒足饭饱,曲终人散。
服务员!买单!
火锅店距同学住处不足一公里,步行回去。带上帽子,拉好拉链。刚走了一小段路,嘴唇和鼻子就冻得有点受不了了。
这时,我们遇到了一位曾经和我有一面之缘的人,一位盲人。上次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走向街边的路灯杆,这次他的导盲杖已经碰到了停在盲道上的一辆小车。
我走过去把他领过来,我知道他住的大概位置,离我同学住处不远,顺路。
于是,我们三个同行,一路攀谈一路向回走。
他很开朗,也很健谈。多数的时候是他在找话题,我们应答。他问了我们的工作情况,生活情况。作为回应,也是好奇,我们也询问了他的生活状况。
他姓张,来自隔壁城市下辖的农村。今年五十多岁,在街头拉板胡卖唱。家中还有老父亲和老母亲,都八十多岁了,老母亲瘫痪且患老年痴呆,已经卧床好几年了。夏天的时候主要在天桥卖唱,冬天天桥上待不住了,只能跨过天桥,再多走两个路口,到小吃街的店门口才能坐得下来。
“这段时间连续下了六七天的又是雨又是雪的,也不能出来,所有的零钱都吃饭花完了,现在吃饭太贵了。今天天晴了,出来再唱几段,挣点吃饭钱。”
“这个天桥太大了,上冻还滑。我每次上下都要花十几二十分钟,但也经常能碰到像你们这样的好心人领着过。”
我们问他拉的是二胡吗?他语气很骄傲。“我拉的是板胡,这个比二胡难拉。如果在一个剧团里面,我拉板胡的能挣十块钱,拉二胡的只能挣七八块钱。”
我们问他有没有子女,他哈哈一笑,“一辈子婚都没结,哪来的子女?人怎么都是一辈子!我现在不就过得挺好的吗?我的老父母还靠我养着。”
我们问他生活会不会有不方便。他说:“也没有什么不方便,都习惯了。我来这边十几二十年了,都是在这一带租房子。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熟悉,有什么事他们都愿意帮忙,好心人多。”
我们问他收入怎么样。他说:“干我们这个哪有个定数,有时候碰上好心人一次就能给个三百两百的,有时候一天也就能挣个十块八块的。下雨下雪不能出来,还一分钱没有。”
“收音机里不说了吗?‘最差不过讨饭,不死终会出头。’我虽然不能出头了,但我也没有要饭。我这个是凭手艺吃饭,用你们时髦的话讲,我是街头艺人。”
到了他租住的巷口,我们要送他到家,他坚决不让。说已经麻烦我们一路了,剩下的路他都熟,也没什么障碍了。我想说小巷黑没路灯……话到嘴边没说出来。黑夜白天只是对我们常人来说,对他来说,剩下的真的是熟路了。临告别,我和他握了握手,他的手冰凉。他说:“老弟,你的手真热乎,你们都是好心人,好人都有好报。”我告诉他,我们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倒是你的乐观积极对我们的触动很大。
和他告别后,同学也回去了。一个人走在清冷的大街。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聊了很多。话题只有一个:像他这样都觉得生活很美好,我们眼前或者将来遇到的问题又算什么呢?!和他相比,我们要学会满足;和他相比,我们更要学会上进。
挂了电话,抬头又望见一轮圆月。今天的天气真好!好久没看到这么皎洁的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