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想过,第二次与竹山相约,竟是以那样的方式,而且是在那样一个寒冷的飘着小雪的日子。
三个月前,我还不知道诸城有座竹山。
我是地地道道的诸城人,然而自从外出求学,直到回乡,十六年的时光让我对这个城市无比陌生,甚至回到那个红瓦成排,连烟囱都一样高低的生我养我的小村庄,村里的大爷大妈堆着皱纹的笑脸在我面前绽放时,我都会懵神,“额,您是……我该叫……”,尴尬的场面不止一次出现,幸好大爷大妈们都替我托辞,''叫大爷就行,你爸比我小”,“我是刘二家你婶子啊,你这出去上学上的,都多少年没见了,肯定不认识了……”。每次回家,为避免尴尬,我极少在村里晃,工作之后更没有时间了。而诸城的大美山水,我只能从亲人朋友的口中得知一二。
十月,周三,我们休息。跟姐妹们约好,为了积累写作素材,我们要“游山玩水”,于是有了第一次竹山之行。
见到竹山之前,我是带着各种不屑的。
我登过泰山,领略过“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巍峨;我攀过千佛山,感受过“一步一叩首,一心一莲花”的诚敬。竹山,我认为就是诸城某个角落里的几堆乱石而已。
出发之前,我刻意问了度娘,得到这样的回复: 竹山,位于诸城市东南部林家村镇境内,西临泸河,海拔402米,因巅峰陡立,石棱如削,酷似竹笋而得名。该山草木茂盛,四周怪石嶙峋,山顶较为平坦。站在山顶鸟瞰四周,梯田、村庄尽收眼底……一座小巧玲珑的山的轮廓在心底浮现,模糊中带着神秘感。我们一早驱车出发,对竹山的期望值并没有很高,只是觉得或许在那里能找到一些城市里已经消失的东西。
太阳慢慢爬上了东边的天幕,白云在空中缓缓移动,像天使的羽毛般圣洁,飘逸。天蓝得透明,澄净,偶尔几只大鸟嬉闹追逐着滑翔进我们的视线,在路边的树上停留片刻,又嬉闹着离开。
一路驶过几座小山,我都会好奇地问一句,“到了么?”开车的老弟不紧不慢地回答,“快了……”。
随着路越来越窄,天空却越来越开阔,一呼一吸之间都沁满了清新的味道,我们几个几乎被大自然遗忘的姐妹们都瞪大了眼睛,使劲张开了鼻翼,贪婪地呼吸着这天然氧吧里的空气,好像要把这一切据为己有。四周的景色已经让我们陶醉地不停“啧啧”赞叹,老弟在我们的央求下停下车,告诉我们这是山脚,登竹山的路还远着呢,可是我们已经迫不及待要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了。
寂静的大山下只有我们几个人影 ,远远望去,盘山公路起伏不定,好像大山呼吸起伏的胸脯。路旁翠松并肩,连成密密匝匝的一片向山上绵延开去,把晚秋的竹山装扮得一如夏季那么鲜亮。已经打了蔫儿的野草顶着蓬乱枯黄的头发,就算秋风袭来,也慵懒得不想动弹,不像夏天那般,一点小风就高兴地浑身乱颤。几朵小野菊仰着金黄的脸盘,在秋风里倔强地立着,带着甜味的清香竟然引来了果蝇,绕着野菊“嗡嗡”地旋转,又一头扎进菊蕊,享受阳光下野菊的芬芳和舒适。 我们在山路上放肆地奔跑,风穿过发丝钻进后背,凉凉的,润润的,好像把大山的气息都带进了身体每一个细胞;太阳攀在山腰,斜睨着我们,长长的影子在带着温度的路面铺开,跟着我们奔跑的脚步晃动。我们对着天空傻傻地呐喊,“喂——,这片天空是我的了!”欢笑声随着我们的奔跑洒落一地,等我们终于跑累了,这才放慢脚步,开始仔细端详竹山的景色。
从盘山公路往下看,梯田环绕,像山舞翠带,又像神女翻飞的裙摆,几只山羊在“裙带”间停留,好像几朵白色的山茶花;错落的红瓦房在一层层绿油油的梯田间特别显眼,像几朵盛开的红牡丹。老黄牛甩着尾巴,低着头慢吞吞地迈着步子,啃食田间的杂草,不时抬头,望向远方,嘴巴不停地动着,偶尔用力“哞”一声,好像在呼唤同伴,又好像跟我们一样,对天空呐喊。零落点缀的草垛,好像一个个枯黄的蘑菇,又好像谁戴了草帽,“草帽”下或许藏着我们看不见的秘密,比如一窝红鼻头的小刺猬,或者几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卷着裤脚的农夫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迈着大步经过,闪入一片小树林不见了。
抬头远望,山不算太高,却还是需要仰视,他宽广深远的胸怀散发着独特的迷人的气息,我们像一群离家太久的孩子,站在他面前,伸开双臂,感觉好像投入了他的怀抱,又觉得似乎跟他融为了一体。几簇白云矗在山头,好像飘得太累,要在这里稍作歇息。
秋蝉早已经停止了鸣叫,草丛中不知是哪种秋虫“啾啾啾啾”地不停嘶喊,那声音穿过已经泛黄的草尖,缠缠绕绕地在田野中蔓延。
我们一路奔跑,追逐,转过几个弯,眼前猛然一亮----一条青石阶,整齐有序,蜿蜒曲折,盘旋而上。这是竹山给我的又一个惊喜——我惊喜于他的原生态,又惊喜于他的人为修葺,在原汁原味间加入了简单的人工元素,除了那条石阶,仿佛一切都还是最原始的样子:山间那些石块,已经在那儿静静地等了多少年?那些苍劲的老树,挺拔屹立,几度冬去春来,叶落花开?树杈上的鸟巢,又曾经住过谁?里面还留着谁的羽毛,藏着谁的记忆?而那条石阶,让来者更快地融入这一切,在我看来,石阶为竹山添上了完美的一笔。
我们拉着手,沿着石阶快步攀爬,汗水已经浸透额前的头发,脸色也红润起来,好像血液在燃烧。尽管已经疲惫到气喘吁吁,我们却不想停下脚步,就像有一股力量,拽着我们前行,就像前方有一座神秘的宝藏,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得到。阳光穿过树的空隙,在石阶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落叶在空中飞舞,旋转,像一张张小小的魔毯,摇摇摆摆,降落到石阶上,静静地躺着欣赏在树上看不到的风景。黄肚皮的蜘蛛张大了网,阳光把网上的丝刷亮。
我是手脚并用才登上山顶的。
几乎竖直的阶梯,恐高的我才走了几步,就两腿打颤了。我一度想要放弃,但又不甘心,咬咬牙,上!
我撸起袖子,手攀扶在石阶上,姐妹们在身边叮嘱,“眼睛就看手底下的石阶,不要回头看,也不要往旁边看,……”风从耳边轻轻拂过,脸上的汗水被带走,只留下滚烫的感觉。
终于登上最后一级石阶,阳光满满地铺在山顶的巨石上,我赫然发现,巨石上停着一只很大的蝴蝶,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蝴蝶,特别是在这样的晚秋。它俯在石面上,大大的带着黑色斑点的翅膀慢慢地一张一合,那安静的神情好像它就是这座山的主人,在这里等待我们的到来。
站在山顶,俯瞰四周,盘山公路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银蛇,缠绕在山间;石阶随着山的起伏忽隐忽现;远处的几座山头轻轻依偎,在薄薄的雾气中,颜色显得有些灰白,像淡淡的水墨;一切那么遥远那么虚无,只有风,依然在耳边低语,还有手心里握着的手,真实而温暖。
一晃三个月过去,我从来没想过,第二次与竹山相约,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飘雪的日子。
跟诸多文学艺术界前辈一起见证竹山文院的落成,即便雨雪冻透了厚厚的棉衣,也冻不透流淌着文学气息的血,冻不透洋溢着创作热情的心!
我不禁暗暗思忖,来年,待文学之花在竹山悠然绽放,竹山将不仅是一座山,它将是被赋予了文学灵魂的血肉之躯!
一首小诗,表我情怀:题竹山文院
竹林幽幽引径栽,
书院深深卧山怀。
风卷冷雨潇潇落,
静待圣花来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