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之航发挥正常,应该能如所有人愿地考上好大学,但他选择了如我一人的愿,留在了我能考上的本省,就读不同的学校。
老郭一定恨得牙痒痒,想到这儿我都能偷着笑。我又问道储之航,他父母那边怎么办。储之航回答我,航妈说了,用差大学换个好媳妇儿,不亏。
航妈姓罗,我叫她罗阿姨。第一次拜访储之航爸妈时,是大学时的一个节假日。我背着父母,尤其是时刻容易炸毛的母亲,偷偷去到他家乡高虹镇。罗阿姨远远地站在站台旁搓着手等我,看我们一下车,赶紧迎上来,解下自己的围巾套在我脖子上,一个劲地夸我长得好。
罗阿姨平时鲜少给储之航邮寄物品,自从我去过他家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包裹,反而都跑到了我宿舍,罗阿姨尤其爱邮寄自己亲手烹饪的美食。高虹镇那年镇政府大力发展食品加工贸易,罗阿姨进了真空包装厂工作,得空就给我大袋地寄香酥鸡。遇着周末还能给储之航送去,平时我就搀着白米饭连着顿地吃。
说到我父母这边,纸还是没包住火。大一整整一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也勉强能糊弄过去。大二时,老郭和我父亲难得的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就暴露了我和储之航的行径。父亲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当天回家就躲在洗手间悄悄给我打电话询问情况,不料被我妈逮个正着,气急败坏地让我们立马断绝来往。
父亲罕见地公然反驳我妈,捂着话筒问她为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年级那几个成绩好的,哪个家里不是一穷二白…… ”
父亲握话筒的手捂得不够严实,我全听见了。我挡听筒的脸也堵得不够严实,储之航也全听见了。
我赶紧挂断电话,抬头望向储之航。他显得有些窘迫,还是冲我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
“咱们出去住吧,储之航“
你相信吗,当我们遇到自己特别特别喜欢的人时,不会是想着如何勾勒未来,而是,就这样吧,怎样都行,只要是和你在一起。
我和储之航学校之间有半个钟的车程,他将房子租在了我的学校附近,又给自己买了辆单车,每天骑车上下学。
我开始把早餐从面包换成包子,再到馒头,也渐渐不再参加校园的聚餐。像个家庭主妇一样早早起床去到市场比价,买回最新鲜的食材。当我回来时,储之航也正好起床洗漱,他跟我问好,然后看会儿书就准备出门。
原来我以为的生活一点都不枯燥乏味,它虽然很琐碎,我却乐在其中。我喜欢接过储之航的生活费存进自己的卡里,然后算着日子花。我喜欢把买来的菜择好倒进油锅里炒,然后看着它们还冒着热气时被储之航大口大口地吃掉。我喜欢储之航跟我争着抢着非要先上厕所,其实是偷偷洗好那堆放在盆里的脏衣裳。我还喜欢清晨傍晚挤在镜子前的我俩一起刷牙的模样……
储之航,你会喜欢那段时光吗?像我喜欢你一样。
因为我们是背着各自家人同居,收入不变,支出与日俱增,生活变得越来越拮据,储之航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已经有好几天看不进书了。于是他开始找兼职,大马路发传单,酒店服务员、游乐园人偶都做过一遍,但是学建筑的储之航平时的课业已经很紧张了,几乎腾不出更多的时间在费时费力的兼职上。而我要去做同样的事他也是绝不允许,说什么都不让我累着。
后来储之航找到了两全的办法,每到周末他都会抽时间去偏远的厂区领手工材料回来,接下来的一周里只要有空闲时间,他便坐在自己带回来的那堆纸板旁认真熟练地叠纸盒。他说收入虽然不多,但时间灵活,也能陪着我。
是啊,好处就是又能在一起了。可是储之航的手啊,罗阿姨从小那么悉心呵护的人,现在因为叠纸盒,变得粗糙而难看。好多渗到皮肤纹路里的灰,在他洗完手翻书时还清晰可见。
我嘲笑你:“储之航,你的手好丑啊“
你说:“方小慧,你好漂亮啊“
以前不知道自己能多依赖一个人,对爸爸?对妈妈?都不是。
大三那年冬天,我拖着大箱子兴高采烈地回家过年。开门的是母亲,她没有冲我嚷嚷,看起来异常平静。父亲没有像往年那样端着红烧鱼从厨房出来,母亲说他去了别处。
我的父母在春节前夕离婚了。我把行李放好,镇定地穿上围裙走进厨房。冰箱里还有几个鸡蛋,我煮了一锅面条,盛好递到母亲手上。母亲开始有些抗拒,尝了几口后些许是觉得味道比想象中好,就敞开了吃最后还续了一碗汤。她应该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从来都是父亲煮饭的,母亲没有吃饭的心情,也没有做饭的能力。
我瞒着储之航,陪母亲在家休养。像她小时候教我学步、说话一样耐着性子开导她,接触新事物,认识新朋友,连洗衣做饭也是从头开始训练培养。等到开春返校时,母亲也差不多能在照看小茶馆的同时,也照顾好自己了。
回去的长途客车上我给储之航通电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讲述着寒假的生活,不小心说到父母的事,储之航关心地再多问一句,我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瞬间决堤。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陪着我妈吗?因为老方没了我也能活下去,可她不行。“
“储之航,没了我你能活下去吗?我不行啊。”
“储之航,我好累,好想回家“
储之航让我不要哭,他听着心疼。让我好好睡一觉,他现在就站在站台旁,一会儿一下车就能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他说,回家吧,回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