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穿过“麦稍黄”,寻找故乡记忆中的“端午”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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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端午”,在城里人来说,一个可以放三天假的假期。而在我的故乡关中平原,端午则是个呈上接下的好日子,从挥起镰刀,手臂与麦芒接触的那一刻,意味着一段新时光的开启。

在我的记忆深处,“端午”连接着“雄黄”,是外婆送的“香布袋”,是门环上挂着的艾草,是“夏收”之前一个值得记忆的日子。

印象中的“端午”是从“盼黄盼割”的叫声里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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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五月底的时候,这种被奉以特殊见证的鸟声就会在有关夏日的所有声音里“异军突起”,将蝉鸣的噪声对比下去,成为这个季节里最耐人寻味的声响。故乡是个贫瘠的地方,不仅缺乏植物的丰茂,好像也罕见动物和昆虫的参与,在黄土地漫天的烟尘里,一切生命保持着矜持的沉默,在四五月寂寥的乡村“盼黄盼割”的叫声好像给这个沉闷的时节第一声呼唤,“该起来劳作了”。

如果说这是一个起点,乡村纷繁的声响由此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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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故乡人改善生活最体面的,最在意的,无非就是包一顿饺子,在端午和“八月十五”以及过年这样的时节,一定是要非同寻常的。如果说“八月十五”最在意的是羊肉饺子,端午作为一个青黄不接的时刻,一顿“肉馅”的饺子则是必不可少的。杀猪的事,在我们村里,一般是由“屠夫”,也是村长的“狼眉眼”来完成,这个我小时候胆战心惊的乡野男人,有意无意地为我们保留了完整的乡村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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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时杀猪,“捉猪”从原初的庭院开始。被乡人在圈里饲养一年多的猪仔此刻懵懵懂懂,当屠宰者的手和脚突然来临时,除了心烦意乱,先是在圈里东跑西颠,有机会冲出门洞自然更是抓紧时机种挣扎和嘶吼至今让我记忆尤深。这些平日里简单知足的家畜,当有人善意充盈的抚摸或者假装亲近泛溢的时候,其实,它是心有灵犀的,先是保持直觉反应的警惕,接着就是慌不择路的逃窜。

可是,猪圈的大小限制着它逃生的可能,随着众人的呐喊,在凄厉的哀嚎声里,猪的四只蹄子会被捆绑结实,用木棍穿插期间。

接着,肥猪就会被抬到空地上,肩上搭着白毛巾的“狼眉眼”就会拿出家伙事,先是用长刀一刀下去,猪脖子上就出现一个血窟窿,嚎叫声从最高慢慢低沉,然后抽搐,最后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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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接着,它会被吊在杆子上,用早已烧开的滚水烫掉鬃毛,那白晃晃的一片还会被开膛破肚,归置分散。

村民大多会去割上一两斤肉,要肥而油的那种,掺上地里的大葱或者白菜,就是端午节最招牌的“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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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端午前夕,作为关中平原主要农作物的麦子已经由翠绿绿变成金黄,快到农忙的时候了。

农忙之前,出嫁的女儿都要“回娘家”“看麦稍黄”,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用去年的麦子蒸些馒头带给娘家,告诉娘家人“放心,我家还有余粮”。

而外婆也要在端午前来给女儿和外孙“送端午”,带些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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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过后,麦子收完,女儿又要用新麦面蒸上大大的礼馍,去给娘家“转麦罢”,告诉娘家自己今年的收成。

如果是刚结婚的女儿,娘家人还会给新女婿“回馍”,用小藤篮装上白面馍馍,女婿回到村里的时候,早已等候在村口的乡人们会一哄而上,“抢馍笼”是人们表示亲近的一种习俗。

就这样,我的乡人们在这片古老而贫瘠的土地上,用粮食的传递表达最现实的关照,用这种你来我往的走动联络亲情,于是,在村庄五六月的天空里,总是弥漫着爱和关心,那些有关孩子成长,麦子收成,身体状况,家庭经管的婆婆妈妈在日子的琐碎里温暖从容。

庄稼和粮食,面饭和食物,在我老家曾经的农村社会里,有着特殊图腾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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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即将成熟的小麦田地,村里年长的人们总是每天都会去转几圈,尽管只能靠天吃饭,可是,他们还是愿意用这种最隆重和虔诚的注视祈祷丰收的年景。

小孩子不管那么多,我们把麦穗从麦秆上抽下来,然后放在手心里揉搓,再一口气吹掉糠壳,就能看到橙黄的麦粒留在掌心,然后一口吞下,那种麦粒最原初的滋味至今难忘。

有时,则是把麦穗集中起来,放到烧过的火堆里,不一会,一把烧熟的麦粒就出来了,吃得嘴巴黑乎乎的时候,就时常会传来大人责备或者叫骂的声音。

还是说说端午吧。

在故乡,端午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在那苦涩岁月里难得带着甜味的粽子,因为老家是以面食为主,用江米做的粽子在日常是绝无仅有的,米的清香,枣的甜蜜,还夹着些蜂蜜的味道,一切都是对味蕾最强烈的刺激和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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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送来的“香布袋”则是端午的另一个符号,这些用彩色布头和针线缝制而成的香囊里,包着据说能抵御蛇虫的雄黄,一般是雄鸡或者心形,被别在衣襟内侧。雄黄酒有着刺鼻的怪味,可是听说能驱邪,我们这些小孩还是会捏着鼻子喝几口。

时间过得真快,离开故乡的日子像一本加速翻阅的书本,我们有意无意,总想从哪些细细密密的文字里,找到最温暖,最动容,最难以忘怀的纪念。

有时,它是一种食物。

有时,它是一个地方。

有时,它是一个人。

有时,就是像端午这样,一个让人端详,让人回味,让然念念不忘的习俗日子。

                     蔡立鹏2017-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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