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旧里空悲咤,叹原头,累累高冢,落英凋谢。”
“站住,臭小子!”
一声叫嚷打破了塞外边城的孤寂,河湟西川,九曲连环,位于黄河的源头,这座小城古朴而宁静,此时此刻,城中捕快们却在千方百计的抓捕一个小孩。
“嘿嘿”那男孩眉秀目明,鼻挺肤白,浑不似大漠男儿血浸沙吹般的粗旷豪迈,倒像是江南水乡生的柔嫩清秀。“曲捕头!别白费力气啦!”
那男孩上窜下跳,甚至敏捷灵活,足下犹如踩着风一般,几下功夫就攀上十尺高墙,气得后面一群气喘吁吁的捕快咬牙跺脚。
“略略略”男孩得意的朝着底下做鬼脸,看着下面一群大人被自己耍的团团转,心里别提多得意。
正此间,一个冰冷的声音从男孩身后传来。“柱儿,又调皮?”
男孩惊觉之间下意识用右手向后肘去,可惜却被对方轻易躲开,顺便扣住手腕关节,反手拿住。
“哎哟,爹,我错了!疼!”男孩不断告饶。
“真是对不住各位了,都是在下教子无方,给大家添了大麻烦,这里是一点补偿,还请各位拿去喝点茶酒…”
面前男子年过而立,布衣加身,却丝毫不掩其风流气度,言谈举止之间温文尔雅,皓如月华。
他旁边小孩正歪着脑袋嘟嘴,男子向各位捕快赔了不是之后,一把将男孩拉过来,向前推了推。
“去,大丈夫敢作敢当,快去给各位大人赔礼道歉!”
对面曲捕头以及捕快们听了“大人”二字后俱都不好意思起来,他们不过是边塞衙门的皂吏,没有品级编制,连官都称不上,更不要说“大人”,那可真是折煞人了,这公子做事太懂规矩,他们反而有些惭愧。
“咳咳”曲捕头咳嗽两声,红着脸笑道,“李公子你太见怪,小孩哪有不调皮的,知道就行了,何必…”
“万万不可”那男子面露严肃,正色说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若是放任不管,以后别人可不会容他踢天弄井,肆意妄为!”
“是是是”曲捕头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连忙说是。
“各位捕快大叔们,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偷看你们赌博…”小男孩佯装恭敬,大声说道。
那群捕快听了脸一下红到耳根。
“柱儿,你!”公子面露怒容。
“行了行了,公子,咱们还有事,咱们就先走了。”曲捕头不敢再待下去,匆匆带着部下离开了。
“哼!”男子冷哼一声,甩手而去。小男孩紧随其后,拽他衣袍。
“放手。”男子边走边说,但却并不挣脱。
“爹!”
“别叫我爹!”
“娘!”
“你娘在家,她要知道你这么调皮抽不死你!”
“爷爷!”
“别瞎喊,你爷爷在天上!”
“哥!”
“………”
男子终于憋不住,回头怒瞪着儿子,小男孩也颇有些硬气,回瞪着男子,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活似金鱼…
“唉…”男子摇头叹气,“我教你功夫就是为了让你害人的嘛?”
“可我也没害人呀。”男孩张口欲辩,“娘说了,赌博…”
“嘘”男子脸色一变,赶忙捂住他嘴,“别说话,快回家!”
“好啰,骑大马啰!”小男孩古灵精怪,顺势扯住男子衣裳爬到男子脖子上骑住。
“臭小子,别扯衣服!扯坏了你娘又要数落我三天!”男子无奈的苦笑,“坐稳了!”
“耶”男孩高兴的叫着。
男子身轻如燕,扛着儿子足下生风,在人群之中穿梭来去,看得旁边卖菜的大娘都忘了找钱…
天色渐暗,夕阳向晚,落日余晖洒落,城中人烟稀疏,尽都归家。守城的将士也都换岗轮班,城外是莽莽大漠,隐约可见几点白骨浅埋。
“喂,老刘,快去吃饭吧。换班儿啦!”
城楼上,两个酒足饭饱的巡逻士兵倚枪斜靠,看着眼前一站立不动的士兵,叫喊着。
“老刘?”其中一人见士兵半晌不应,奇怪道,“老刘,发什么春哪!又在想老婆啦!”说着便伸手拍过去,
突然,那士兵回过头来,眼神肃杀,目光阴冷。
“你…你不是老刘!”那两人惊恐万分,“唰”的一声清脆的剑鸣,那伸手拍去的士兵人头滚落…
“啊啊啊…”另外一人看了此景,吓得屁滚尿流,手足并用向后跑去,不想身子一麻瘫软在地。
“城里所有武馆、镖局、或是身怀武技,精擅拳脚者的人名,住址。”
“老刘”缓缓地脱下头盔,玉面黑须,面容略显沧桑,约莫四旬,一头乌黑长发随风飘扬,他剑尖指着地上士兵的眼睛,声音略微嘶哑,却又有些许庄严。
“除了…除了…“孤烟镖局”、“漠雪武馆”、我再不知道别的…的了…”那人受了惊吓,语无伦次,言不成章。
老人瞳孔里精光迸射,摄魂夺魄,过了片刻,他的目光黯淡下来,收起长锋,敛入袖中。
“滚吧。”
那人死中求活,不由得万分激动,连忙站起身来,向楼上门口跑去,身影渐渐没入黑暗,只听“哒哒”脚步连响,很是急促。
老人眼神惆怅的站在城楼上,望着天外孤鸿,大漠戈壁,阵风吹来,他的衣角扬起,一枚银色刺绣若隐若现。
只听脚步一直回响,突然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咕噜噜”的翻滚之音。
城楼上方,刚才士兵逃离的那扇门上,一根细如龙须的银丝在夕阳照射下反射着微光,上面还有点点血迹。
“刚才的话都听到了么?”
老人声音淡然,随着他的话语,城楼上又出现了几个神秘人,均是黑色衣袍,头戴面罩,同样的,他们的衣角都有着银色刺绣。
“天罗堂”的复兴大业,就在此一举。”老人声音传来,众黑衣人都是点头行礼。
“去!”
声音隐没,人影消散,只剩城楼下门口前,一颗人头孤零零的躺在那里,脸上还带着险中求活的喜悦…
简朴的大院,炊烟袅袅,厨房里,女子倩影来去匆匆。
“娘!”男孩撒娇的缠着女人,“我就吃一块,就吃一块!”
“不行!”女子放下手头工作,手指狠狠的给了男孩一个暴粟。
“哎哟”男孩疼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满脸委屈,“干甚么揍我嘛,我什么都没做!”
“你还有理啦!”女子俏眉一扬,厉声斥责,“你爹爹都与我说啦,你又在外面胡说捣乱!”
“是你说赌博不好嘛。”男孩委屈哭诉,“我不过是说出来而已!”
女子听了,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所谓“严于律己,宽以待人”,道德这种东西是用来约束自己而不是限制他人的,只要别人没惹到你,就莫要管闲事知道么?”
女子说了一会,自己也觉对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孩说这些还是太难懂了些,“总之,你以后啊,不要到处乱说,嘴巴要管好,莫要讨人嫌知道了么?”
“嗯…”男孩低头沉声,看上去甚是颓丧。
女子看到这里,翠眉微蹙,也觉得于心不忍,便在灶台上掀开蒸笼,捻了一块红烧肉放到男孩面前,“喏,别哭啦!看!好吃的…”
女子话未说完,男孩脸色立马转晴,比翻书还快,“嗷呜”一口,连女子的手带肉一起包进口里……
“……松口”女子哭笑不得,“你数王八么?怎么不跟你爹学学!你爹当年吃东西可文雅了!哎呀那可真是玉树临风…”
女子回忆起丈夫当年风采,不禁脸色泛红,笑意不止。
“哐铛”一声,锅铲掉落在了地上,将女子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只见儿子双眼大睁的看着自己,刚觉不解,回头望去。
只见男子蹑手踮脚,做贼似的走进厨房,左手食指放在嘴边正在对儿子做“噤声”的手势,右手已经伸向蒸笼下的那盘红烧肉,看见妻子望来,脸色尴尬,干笑两声,将手收回,若无其事的转身出门…
傍晚,天色彻底暗了下去,星河如屑,月色幽寒,银辉洒落,照映着西凉城中的百户人家。
“开饭啰!”男孩欣喜的跳上板凳,不断的用两支竹筷敲打着木碗,有节奏的发出“铛铛”之音。
一旁男子皱眉训道,“跟你说过多少次,拿筷子敲碗是乞丐要饭的意思!别敲啦!”
男子缓缓坐下,替妻子摆好碗筷,“这要换做爹爹小时候敢这么作,你爷爷要把我屁股打开花!”男子吓唬道。
“讨饭怎么啦?”男孩满不在乎,将筷子含在嘴里,“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丐帮”的故事嘛?还说“丐帮”行侠仗义,救了你们呢!”
男子反驳不得,只得连连摇头,李家中原名门,天下有数的望族,自己虽为分支,落户塞北,但还是有着世家出身的礼仪习惯,自视不低,再是落魄,也不会觉得当乞丐是什么有脸面的事情。
“来啦来啦,两个馋鬼!”
女子双手捧着一锅炖肉,香气四溢,“烫烫烫”
女子快速而又不失稳妥的放下锅子,十指渐红。这时男子手搭了上来,将女子的手指放到嘴边轻吮,女子俏脸泛红,害羞不已。
“不羞不羞”男孩偷偷看到,起哄似的叫嚷。“娘亲不羞!”
女子听了这话,更加羞涩,忙抽手回来,“哎呀老不修的,都多大的年纪啦还似年轻时那样么!”,嘴上嗔怪,心里却很欢喜。
男子淡淡轻笑,“什么时候你都是我老婆,有什么害不害臊!”
“哦哦,爹爹偏心!”男孩看了,将手伸过去,“我也要吹!”
“吹个屁!”男子换了温柔面孔,正色说,“赶紧吃饭!”
“哼!爹爹不疼我,就疼娘!”男孩撅起嘴巴,小声嘟囔。
男子见了学着刚才男孩满不在乎的模样,也是将眼一瞥,“我疼我老婆天经地义,你羡慕,你也去娶一个!”说完他拿起筷子,捻菜喂给女子,“哦,我忘了,像你这样嘴巴不紧,讨人嫌的孩子没有姑娘看得上哦!来!薰儿,啊~~”
结果女子听了这话,横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将男孩的手拉过,轻启朱唇,缓缓吹着,“别听你爹瞎说!来!娘给你吹,呼~~还疼么?”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男子讨了个没趣,将菜放到妻子碗里,自顾自的夹菜吃起来。他抬头一看,发现刚刚还嘟嘴皱眉的男孩此时在对着他翻白眼。
“臭小子!”男子心里暗暗骂道。
城里最大的武馆“漠雪武馆”里,两个黑衣人站在一旁,手里提着两颗人头,正中间站着的便是那五旬老者,他面色如霜,睥睨着场中的一切。
在他对面的,是一群年轻的弟子,身材高瘦胖矮俱有,但神情却是出奇的一致,
“恐惧”
一名身着褐色练功服的六旬老人,白须银发,目光焦灼。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阁下势哪路高手,以武会友,点到即止,为何要伤生害命,犯下杀孽?”
他出声叫道,刚才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瞬间就击败了他的两个得意弟子,并将其杀死,这等如鬼似妖的手段,他们从未见过。
“漠雪武馆馆主孟山雄,师从“君山门”,据说一路“漠雪刀”施展开来,犹如九天落雪,大漠染霜,也不知,是真也不是…”
五旬老者轻声说道。
“尔等既然听说过在下名号,想来此处也定有所求。”孟山雄白眉抖动,正色道,“但不问是非,就杀我弟子,这笔帐,孟某人不能不算!”
“呵。”五旬老者不屑道。
孟山雄白眉扬起,身形一晃,向前踏去,使出一路“陶然掌法”,看似缓慢悠然,实则暗藏杀机。“唰唰”练出几掌,拍向五旬老人。
突然一旁黑衣人丢了人头,冲上前来,身法比孟山雄快上一倍,出手似拆叶折花,仅仅几招便挡下了孟山雄的攻势。
“这是衡山“解玉手”!”孟山雄心里一惊,连忙变招,左手反握,如同醉饮之人,右手探出,使出一招“刘伶醉千秋”,这一招取法自“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醉酒嗜睡的典故,施展开来,如同狂士沉酣醉饮,极为惬意。
那黑衣人看的分明,也一同变招,屈指成剑,接连不断的刺出,攻势恍如急风骤雨,将醉饮狂士打落湿身。
孟山雄心中暗惊,这一招乃是衡山派不传之秘“夜雨剑指诀”,化自于衡山绝学“夜雨飞帘剑”,只有历任掌门方才有资格习练,这人莫非是衡山掌门一辈的高手?
他收拢心神,再次变化,双手抹眼,好似放声悲哭,声恸天地,这一招“阮籍哭穷途”同样取自于东晋名士典故,阮籍每到行至无路,总会放声大哭,这招便是模仿其神态所创。
这下那黑衣人攻势变得缓慢些许,似乎被孟山雄压住。一旁弟子看见师父得了便宜,一个个都非常兴奋,激动的叫嚷。
五旬老人只是闭目不言,在他身旁另一个黑衣人也将手中人头丢弃,静静的站在老人身边,看着眼前的战斗。
孟山雄自知对手厉害,得胜之机千载难逢,当下不容多想,快速变换招式,“山涛辞官归”、“阮咸弹琵琶”、“嵇康奏广陵”、等等一路掌法时而优雅淡泊如采菊东篱见南山,时而豁达决绝如长别故人隔天涯。灵动飘逸,恬静陶然。
黑衣人的衣袍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见他轻盈的左右避开,游刃有余,丝毫没有慌乱的情景。
“薰儿,不早了,早些歇息吧。”男子关切的对妻子说道,脸上眉头微皱,看着女子忙碌的身影,他很是心疼。
“娘,娘!”小男孩爬上床去,钻进被窝,顿时感觉一阵暖烘烘的。“快上来呀!我要听故事!”
“是呀,孩子不听你讲故事睡…诶诶小混蛋你别拱,哎哟!”只听扑通一声,男子被调皮的儿子挤下床去…
“娘,爹爹他给你腾位子哪!”男孩笑着大喊。
“行了行了”女子看着调皮的儿子和温柔的丈夫,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他笑着说道,“娘一会儿就来,你让你爹爹给你讲故事啊。”说罢又忙自己的事去了。
“啊!”小男孩不满的哼道。“爹爹就会凶我,他会讲什么故事啊!”
“哼,小畜生给老子留个位置!滚过去!”男子捂住脸爬起,又上了床。
傍晚,夜渐深,一家三口一起躺在床上。
“爹,你跟娘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逛妓院…”男子耿直的有些发蠢,但他话一出口,便觉不对,连忙补充,“那时你娘躲避仇家,躲到妓院里去,爹爹才和她相遇。那时爹爹风流倜傥,英俊潇…笑话!我会去那种地方嘛?都是爹爹当时那帮狐朋狗友拉我去,从那以后啊,我便与他们断绝了往来!”
妻子目光投来,男子反应极快,话到中途都能改口…
小男孩不谙世事,哪里知道什么妓院青楼,只对江湖仇怨感兴趣,不然男子也不会随口说出了。他听了爹爹说的话,连忙问道,“那仇家是谁呀?很厉害么?”
男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要说厉害,也不厉害,但对于当时的爹爹来说,却是很厉害的。”
小男孩不解,妻子补充道,
“那仇人武功虽高,但对娘亲的家传武学来说不值一提,只是你爹当时不会武功,你娘当时又身负重伤,所以需要躲逃。”
“啊!就是娘亲说的,“天罗堂”么?”小男孩笑着拍手,“外公的武功很厉害吧?”
“嗯!”妻子淡淡说着,“你外公号称“剑妖”,出剑如鬼,身形似妖,纵横捭阖,求一敌手而不可得。”
“娘亲又在哄人”小男孩笑道,“若是外公当真那么厉害,那娘和爹爹为何要东躲西藏?”
妻子闻言身形一怔,随后颤抖起来。男子见状连忙喝道“柱儿莫胡说,薰儿,薰儿!没事缜郎在呢,没事的!”他一把抱住妻子,不断安抚,右手扣住她掌心“迎香穴”,输送着内力。
“我,我没事…”妻子似是得了大病一般,身子虚弱起来。
男子看了极为懊悔,却又怪不得儿子,这是多年的病根,许久前就落下了。
“若不是你外公,我又何必躲到塞外来定居…”男子自言自语,一旁妻子靠在丈夫肩膀上,昏昏欲睡。
“娘…”小男孩见状也觉得犯下大错,心虚起来,轻声叫唤。
“柱儿乖,你娘要睡觉啦!”男子腾出手来抚摸着男孩的头。突然,他眼神闪动,只是一瞬,复又平静下来。
“柱儿,你陪你娘好好睡觉,爹爹出去办点事儿。”
说罢翻身下床,就在快要离开时,男子突然感觉左手背抓住,回头望去,只见妻子紧紧的抓住自己手腕,嘴里梦呓般的喃喃,“别走…”
男子目光柔如春水,俯下身来,在妻子脸颊吻道,“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罢,轻轻撇开妻子玉手,几个踏步向门外走去。
来到庭院正中,男子左右瞧瞧,忽而微微侧目,指间一刻飞石夹带着凌厉的劲风“咻”的一声破空而去。
“砰”的一声,门前一块砖头爆开,碎屑落了一地,露出一个三寸大小的缺口。
“李公子!李公子别打!是我!我是漠雪武馆的老秦呀!”
李缜望着来人,不解的问道,“你三更半夜来我家做甚?”
“哎哟大事不好了!”那老秦一脸苦相,着急的说道,“武馆里突然来了几个很厉害的黑衣人,本来孟馆主以为是来踢馆的,便没在意,不想那几人一言不发就杀了咱们武馆好几个弟兄!孟馆主知道来者不善就让我赶紧出来找援兵,这会儿老赵应该带着“孤烟镖局”的人马赶过去了…”
李缜听了心里暗暗觉得不妙,便说道,“那几人有什么特点?可有记得身上有何标志?”
“好像…好像…”老秦使劲的回忆,“对了!”
“什么?”李缜急忙问道。
“他们的衣袍上都有一个银色刺绣!”
“刺绣?”李缜心里一紧,追问道,“绣的什么?”
“好像是…一只雄鹰…”
李缜心里反而平静下来,“呵呵,他还是找来了。”
他缓缓说道,
“张风翱”
“呜哇!”一声惨哼,孟山雄倒退了五步,胸中气血翻腾,脸色铁青。面前那黑衣人袖手负立,淡然处之。
“你到底是谁?”孟山雄艰难的问道,“为什么你会衡山的剑法?”
那黑衣人并不搭话,转过头看向五旬老人,似是请示,只见那老人微微顿首,黑衣人回过头来,一把扯掉自己的黑袍,露出一袭白衣胜雪,面容淡漠,二十出头,眉目中矩,唇红齿白。
“你…你是…”孟山雄不识此人相貌,但觉有些眼熟,当他一眼瞟到了白衣人腰间悬挂的一枚青白令牌,上面刻有状如勺斗的图案,猛然间想起什么,脱口而出,
“七星?你是天罗七星?”
孟山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人竟是当年威震天下的“天罗堂”所属的高手,以“北斗七星”命名的七个先锋。
“不可能!”孟山雄艰难的吐词,“当年“朝露盟”讨伐“天罗堂”,流银阁、栖月谷两战,七星全部陨落,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繁星皓月,皆有暗淡无光之时。”白衣人眼神坚毅,“当一颗星暗落,自然会有新的星星去代替它…”
孟山雄欲言又止,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不出话来。
“天罗七星,光耀神州”
白衣男子淡然长吟,声似微露。
“哈哈哈哈!终于碰上中原来的高手啦,可把老哥我憋坏了!”
正此时一阵洪亮的嗓音传来,窗户破碎,一柄鬼头大刀飞了进来,速度极快,射向那白衣男人。
那人白衣人甚是疲懒,眼睑低垂,轻轻一个侧身闪过,那刀“铛”的一声插入地面,震出三尺裂纹。
紧随其后,一个劲装汉子晃身飞入,脚尖踩在刀柄上,动作流畅,极为熟练。
“老何你可算是来了。”孟山雄面露欣喜,“你要再不来,我这老骨头可就要散架了”
“孟老哥说的什么话!”那汉子向后翻腾,站在地上,右脚脚尖勾起刀柄的护腕,那鬼头大刀在空中翻了个圈,落到汉子手中。
“峨眉落雁门,何去疾,现孤烟镖局总镖头,前来一会,敢问阁下名号?”
白衣男子又不作声,何去疾冷笑一声,极为豪迈,“阁下杀也杀了,连姓名也不敢报,与鼠辈何异?”
“罢了。”
一旁那五旬老人募然开口,“待会儿收拾干净就是了。”
白衣男子叹气,缓缓说道,
“在下衡山杨醉。”
孟山雄白眉一震,双目圆睁,“影疏刃狂,剑醉千江”,你是“疏狂剑”杨醉?你不是五年前就去世了么?当时衡山掌门还邀请道上的弟兄们参加你的葬礼!你…是人是鬼!”
杨醉再不多答,缓缓说道,
“天罗七星·玉衡星,领教二位神功。”
“小心了!”孟山雄出声提醒,“他是仅次于衡山掌门“浣雨剑”杨泓的高手!当年他就要继任掌门之时,突然传出暴毙的消息,现在看来,这些人目的不简单!”
“那再好不过!”
何去疾笑的豪爽,绰起大刀,使出一路“辉月刀法”,月色透过窗户照进来,刀面反射着阵阵银光,如银瓶乍破,刀花舞的密不透风,刮起劲风扫荡。
“唰”的一声,杨醉掌心碧光吞吐,一口三尺蝉翼薄剑出现在他手中,身形急转,剑光闪动,在何去疾的刀光中左右避躲,上下翻腾,仿佛轻舟一叶飘碧海,流云片片拂巍山。
数十招过去,何去疾大喝一声,使出一招“银月分光”,双手合握,一刀斩落,刀风四散,将一面墙壁砍出一道深深凹痕。
可是却没有碰到杨醉一片衣角,只见他身法如鬼,倏忽一剑绕过刀风,刺向何去疾心口,“叮”的一声,何去疾回刀横格,一刀挡开,刀剑相撞,大力传来,何去疾感觉虎口发热,大刀险些脱手。
“哼。”杨醉轻蔑一笑,“仔细了。”
说罢,又是五剑刺来,何去疾不敢硬接,用刀面划开剑刃,减轻承受的剑劲。点点火星四溅,不料杨醉剑式太过古怪,像是饮醉之人剑无章法,无迹可寻,“噔”的一声,剑尖刺在刀面上裂开一个细微的裂纹。大刀后退顺势打在何去疾身上,“哒哒哒”急退数步,脸色苍白,而那杨醉却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潇洒自如的抽剑回身,倒持软剑。
就在何去疾心中暗暗叫苦的当,突然周围满天雪花飞舞,一个身影冲上前去,追击杨醉。
“孟兄!”何去疾大喊。
原来是一旁孟山雄施展“漠雪刀”抢攻上去,他深知今日此时危机四临,一定要等到那个人来!
“大漠飞雪。”黑衣老者淡淡说着,伸出手来捻住一片雪花,刚刚握住,就如触及幻影,立刻消散。
“刀意勉强,刀式却是烂的不行。”
“能在这个年纪悟出刀意已经是很难得了。”一直沉默的另一个黑衣人开口说着。
“嗯。”老者淡淡答道。
杨醉再次动身,剑招比之前快了数倍,压的孟山雄难以抬头,一旁何去疾大吼一声,提刀冲上来,以二对一,勉强掰回局面。
“哈哈,正该一起上,早干什么去了?”杨醉愈战愈勇,豪兴顿起,剑法舞到极处,不由得朗声长吟,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他剑法浑圆,人剑如一,看去仿佛楚狂“醉卧青山头,泛舟游江海”。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一道白晃晃的身影在漫天雪花银辉间来回飘荡,孟何二人斗得冷汗潺潺,每一剑刺来都如泰山压顶,但每一剑收回却轻如抽丝,剑式随性而舞,一时竟看不出破绽,当真不负“疏狂”之名。
就在杨醉准备一剑封喉之时,忽然眼前一花,陷入一阵流云之中。
“好小子!”黑衣老者咬牙冷笑,“终于敢来了!”
杨醉心中暗惊,自己竟然被“剑意”锁住,挣脱不得?
只见那云团变化出剑刃形状,向杨醉围攻过来。
“小瞧人么!”杨醉恨声说道,“给我滚出来!”
说罢,他也释放“剑意”,周身幻影渐渐蚕食消退,恢复到了武馆之内。
只见面前站着一位玉面公子,在他身后,孟山雄和何去疾都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靠在兵刃上歇息。
莽莽大漠,寒星数点,一辆马车趁着悄然夜色出门东去,车上女子怀抱着男孩,泪流不止,
“柱儿,你外公找来了,你爹爹肯定打不过他,娘亲把你送到故人家中,就回去找你爹爹,等到事情了结,娘亲就会回来找你!一定!”
“一定!”男孩睡梦之中哧语道。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雪来,下的很大,大到遮住了男孩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