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扑进了窗口，房间里暗了下来。叶子蜷缩在沙发的角上，一动没动。已经有三个小时，又吵架了。他离开了三个小时还没有回来。恋爱时好好的。自从他们开始谈论结婚的事情，就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吵什么呢？有什么好吵的？是啊，好像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想想也真的没什么好吵的，可是又吵了。两个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谁也不让着谁。这样下去，这婚是结还是不结？叶子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第一次动摇了结婚的念头。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了起来，细细碎碎的声音敲打着叶子疲惫的大脑。今天吵架的原因，是叶子提了一下拍婚纱照的事。他就说，又说这些！能不能说点别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叶子还在瞠目结舌，他已经放下手里的饭碗，去衣帽架那里摘下自己的衣服穿上，穿鞋、开门、关门、离开。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那么流畅。
这么走了，还回不回来？每次都是回来的。但是这一次时间好长了。如果不回来，这婚自然是不能结了，结婚的事当然就不用商量了。那如果回来这婚还要不要结？想着刚才他发火的样子，叶子心里莫名的生气，一阵一阵的寒意涌了上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风声传了进来，叶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这么差的天气，他去哪儿了？不要被雨淋到吧，不然会感冒的。这个傻子，总是照顾不好自己。叶子起身慢慢走到厨房。餐桌旁冷清清的，好像连余温都散去了。叶子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心里又不禁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叶子仿佛看到了他在那里吃饭。端端正正的坐着，吃饭的样子很文雅。叶子常常会想到“温润如玉”这四个字。想到他是某人家的大少爷，正坐在这里用餐。自己做饭的时候叶子会调皮的说，大少爷，开饭了。他做饭的时候叶子会说，饭好香啊，大少爷真厉害。他就说，我还会更厉害些呢。
饭菜都凉了。木须柿子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他做木须柿子的时候，会在里面加几粒紫色的葡萄。他说是五龙珠，专门送给叶子的。今天菜里除了柿子和鸡蛋什么都没有，果盘里的葡萄和这盘菜好像隔了千山万水。叶子不自觉的把手掌横在了中间，不过一巴掌的距离，却仿佛隔着沧海，他们的爱情过不去了。
没有爱了。叶子的心沉了下来。自己的饭还没有动。叶子端起饭碗，好像端着整个世界，再没有别的了，只有沉重，只有不堪重负。叶子把一小口饭拨到嘴里，都凉了，叶子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不能再爱了。饭菜没了温度，好像他失温的胸膛。一小口饭在叶子的嘴里，反来复去，像一块碎掉的蜡渣渣，叶子不知道该咽下去，还是该吐出来。
沙发上空荡荡的。每天这个时候他坐在这里看电视，叶子就靠着他的肩膀，或者枕着他的腿，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他喜欢的节目。看到她无聊了，他就给她去找电视剧。然后他就陪她看她喜欢的电视剧。雨还在下，细密的小雨砸在房顶的铁板上，声音传来好像在下一场又急又密的中雨，叶子的心莫名的慌了一下。已经九点了。
叶子来到床上，像以往一样把手机调到震动。想想又把它调到铃声，看了看屏幕又调到振动。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任何信息。不会有消息了。叶子按着手机的开关，手机的屏幕上出现了关机的滚动条。他不会理自己了。叶子的手指滑动了滚动条。世界安静了，仿佛竖起了一道厚厚的高墙，彼此再也看不见，彼此再也找不到对方。
床单的凉意，贴着叶子的皮肤一点一点浸透进来，好像一种僵硬的力量，僵硬得叶子的肉都微微的疼了。她举起沉重的手臂，把放在床头的手机抓了过来，按开。光亮让叶子的眼睛有些不舒服。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把手机又放回到床头柜上。
手机传来微信的提示音，紧锣密鼓的。看还是不看？叶子心里有些不情愿，但她还是抓过了手机，默默的念叼着：我就看看，我才不回复呢。果然是不用回复的。一个无聊的人发来了一串无聊的信息，好像突然加大了外面的雨，叶子的头更不舒服了。不在意，不想理，不找自己。叶子抱着这些个具体又抽象的念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很恐慌。叶子在黑夜里奔跑，可是怎么跑也跑不出去。莫名的恐惧像黑暗一样挤压过来，叶子在梦里抱紧了自己。然后，一个干燥温暖的唇吻了自己。他来了。叶子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恐惧不见了，黑暗不见了，阳光倾泻下来，叶子的手圈上了他的腰。
叶子睁开眼睛，梦消失了，他回来了。他吻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知道不能再说什么，心里深深的叹息了一下，也随着这个叹息放下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每一次都是这样，稀里糊涂的就和解了，然后矛盾在另一个时刻再莫名其妙的爆发。叶子仿佛被搅进了一锅混沌的稀粥。粥粘稠的时候她疲惫，粥稀的时候她就稍微缓一缓。生活就是那个不停搅动的勺子，叶子无力推开。
早晨叶子在鸟鸣中醒来，身心像被雨水洗过一样，清澈透亮。他还睡着。这爱极了的容颜叶子看了一眼又一眼，不舍得挪开目光。总是这样多好。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像一片树叶的阴影，投进了叶子明亮的心湖。今天要怎么过呢？彼此都顶着围幔，行走在一个屋檐下吗？那明天呢？后天呢？都要怎么过？
他的手机亮了。叶子想扫一眼，又在内心里克制了一下。好奇的种子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又在什么时候长出了探索的芽儿，叶子不知道。他说过，叶子是树上的红苹果，他是躺在树下面的牛顿，如果被他发现树根旁长出了这样一个丑陋的小东西，是不是他就会丢下苹果，像每一次吵架一样愤然离开？
鸟儿还在窗外叫着，它嘴里衔着阳光的丝线忘情的欢歌，仿佛想把全世界都叫满了。多么好的清晨！叶子的心，却在这嘹亮的歌声里一点一点的黯淡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