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无处停泊时,不如索性让它去流浪。
------题记
模模糊糊中身后是疏疏落落的房子,一群影影绰绰的陌生人喊着,追赶着,怀莲被一个人拉着没命地跑,总也跑不完的大山,总也跑不出的荒野,绝望和恐惧浸透了怀莲,她开始哭泣,泪水如小河般恣意流淌。
“怀莲,醒醒,醒醒!”有人在摇晃她,怀莲睁开眼睛的刹那,听到了自己的抽泣声,止不住的抽泣声中枕巾已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又做梦了?” 浩泽伸出胳膊把怀莲往怀里拉了拉。
怀莲没有吭声,在暗夜里睁大眼睛望着朦胧的月色中屋子里物件的暗影,她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出来。那个拉着她跑的人究竟是谁?是他吗?为什么总是跑不出那座山和荒野呢?想着想着怀莲又陷入梦中的绝望,眼泪滑落脸颊,“叭哒”一声掉在耳际旁的枕巾上,声音传入耳鼓特别响,只是这次怀莲睁着眼睛任由眼泪滴落。
怀莲结婚后不久就开始被这个梦缠绕,隔三差五梦一回,梦境差不多完全相同:模模糊糊的山沟或荒野,身后有很多人在追,有个人拉着她总也跑不到尽头,有几次怀莲记得很清楚她哭着对那个人说:“我结婚了,我已经结婚了!”最后在绝望和恐惧中自己哭醒或者被浩泽摇醒。但浩泽每次都不问怀莲梦到了什么,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把怀莲紧紧搂在怀里拍着她说:“没事,我在呢。”
“我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嫁给浩泽?”结婚半年后,怀莲开始不停地问自己。婚姻似乎是一剂麻醉剂,它可以让怀莲暂时忘记心中的痛苦,但等它失去麻醉作用后,疼痛在怀莲心中反而翻倍了。怀莲是一个恋旧的人,她在那场青涩的那场马拉松式的恋爱中,付出和得到了所有有关爱情的美好情感,她从来没有改变过他们一定会坚持跑到终点的憧憬,一直到两年前她生日那天收到他的分手信。或许是年轻时的骄傲让她果断地就此分手,不管他后来如何求她,但她还是没有再回头。接下来两年的时间里她不肯放过自己似地陷入痛苦的深渊,走不出过去的点点滴滴。
浩泽出身农村一个很清贫的家庭,带着农村男孩子与生俱来的质朴、善良和内敛,他比怀莲早两年进入总公司。在他和怀莲的情感交往中,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他一个人的恋爱。怀莲刚到分公司不久,浩泽就听同事说新来了一个大学生,长得不错,而且性格也很好,浩泽的心中突然萌生出想见见她的奇怪念头。
怀莲入职一个月左右后的一个星期五下午,浩泽特意约好朋友一起来分公司找怀莲同宿舍的同事,其实这只是一个借口,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来认识一下怀莲。晚饭时候,他们约怀莲一起去吃饭,在舍友的怂恿下,怀莲只好和他们一同前往。也就是那一次浩泽对怀莲一见倾心,但他内敛而沉稳的性格让他没有对怀莲表现出一丝有好感的迹象来。
怀莲对那次见面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因为公司上上下下两百多号人,初来乍到的怀莲每天要认识好几张新面孔,而且这些面孔常常交织在一起,很难一下子分清楚谁是谁,何况浩泽相貌平平,又在总公司,平常很少见到。饭桌上怀莲只把自己当作一个陪客,保持了应有的礼节和礼貌,心里却在懊悔她没有陪那时还是她男朋友的他一起吃饭。很久以后,当浩泽说起请她吃饭的事情时,怀莲压根想不起当初那个人会是浩泽,那时还在恋爱中的怀莲做梦也没有想到浩泽会和她以后的生活分不开,并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命运之车往往就是这样,从来不会按照人们事先预设的轨道行驶。
一个念头一旦根植于心中后总是容易搅乱人的心智,浩泽的心中从此时时闪现着怀莲的身影,而且越来越清晰。自从上次一起吃过饭后浩泽又以其它理由来分公司找过几次年轻同事,当然浩泽找的同事都是距离怀莲比较近的,他想迂回接近怀莲。有时候他能见到怀莲,有时候见不到。每次怀莲看见他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地跟他打声招呼,从不主动和浩泽有更多的交流。她身上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傲,一般人不敢贸然接近她,浩泽更不敢随意打搅,但他还是悄无声息地时不时出现在怀莲身边,远远地看着她。
小雅进公司比怀莲迟一年,俩人都算入职新人,刚好宿舍也是门对门,她俩的关系便很快升温,比一般同事亲近很多。在小雅面前怀莲从来不掩饰自己恋爱的事实,小雅见过他很多次,也很羡慕他对怀莲无微不止的关心和照顾。一年后小雅因为工作的需要调入总公司了,她又成了浩泽的近邻。
小雅成为浩泽的近邻后,浩泽觉得自己了解怀莲的机会来了,很快他便不动声色地和小雅熟络了。每当下班后几个单身青年约一起吃饭的时候,浩泽便很自然地叫上小雅:“一起吃饭吧,好几个人呢。”
“好的。”小雅是一个很率真的姑娘,对生活总是抱着一种单纯而美好的向往。
年轻人们聚在一起总喜欢谈论和自己差不多同时来公司的其它年轻人。快乐而毫无心机的小雅也喜欢在饭桌上讲和自己亲近的人的故事,怀莲当然也在其中。
“怀莲是一个特别幸福的女孩子,你们没有见过她男朋友对她有多好。”小雅夸张地讲她看见怀莲如何被男朋友宠着的点点滴滴。
关于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多人随着食物在胃中的消化,这些消息也在一阵乐过或者感叹过就抛之脑后了,唯独浩泽对怀莲正在恋爱的这一消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笑而过。
夏天的晚上,闷热难耐,一直到午夜之后才渐渐凉下来。公寓楼上一个又一个窗户里的灯渐次熄灭了,世界陷入沉寂,浩泽却因为白天得知的消息毫无睡意。舍友已经发出了沉沉的呼吸声,浩泽听得心中却很烦躁。这一夜浩泽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辗转反侧中东方渐白。
一周后,怀莲去总公司财务室报销差旅费,不凑巧的是那天会计刚好去银行了,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总部的怀莲因为白跑一趟心情有点沮丧,但也只能先回去作罢。
“嗨,你好!”正低着脑袋一脸沮丧地走路时,有个声音从怀莲的身旁传过来,她赶紧抬起头看见浩泽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你好!”怀莲赶紧换上了客气的笑脸。
“你来公司有什么事吗?”浩泽关心地问。
“没啥事,只是报销差销费,不过会计不在,我先回去了。”
“要不你把票据给我放下吧,我帮你报了,免得你再跑一趟。”
“不用,不麻烦你了,我抽时间再过来一趟就行了。”怀莲赶紧推辞,她一向不习惯麻烦别人,更别说浩泽还是不熟悉的异性。
“没事,你就别客气了,你平时上班挺忙的,再说我也是顺便的事。”浩泽依旧笑眯眯的望着怀莲,一脸真诚。
怀莲没办法再推辞了,只好把发票给了浩泽,道过“谢谢”后赶紧离开了,带着给别人添麻烦了的别扭。
周末,浩泽去给怀莲送报销后的差旅费。他走到公寓楼下时怀莲正好从水房提了两壶水过来,他看见赶紧迎过去说:“我帮你提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我提吧,刚好我是来找你的。”浩泽说着接过水壶往前走,怀莲又一次很别扭地接受了浩泽的好意。
浩泽帮怀莲把水提到宿舍后,恰巧怀莲同宿舍的芝芸正在和同事聊天,芝芸一看刚好四个人,便提议一起打扑克。
浩泽和怀莲做对家,四个人开始玩升级。这是浩泽坐在怀莲的对面,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怀莲。那天怀莲刚好穿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齐耳的短发遮住了半边脸颊,浩泽的眼里怀莲格外端庄,漂亮。
怀莲对不熟悉的人总是保持着一定距离,见她两三面的人总觉得她有点冷傲,而了解怀莲的人都知道其实怀莲性格活泼,说话比较幽默,和她一起玩的时候大家总被她逗得开怀大笑。那天也是,虽然浩泽和怀莲打牌输得一蹋糊涂,但他却被怀莲的开朗和妙趣横生的说话方式感染得心情很愉悦。
傍晚时分,怀莲去找男朋友约会,浩泽只好识趣地回公寓。
周末的大街上无比热闹,啤酒摊上更是人声鼎沸,浩泽一个人慢悠悠地走着。夕阳金灿灿的光芒把西边云彩映照得光彩夺目,晚风吹过时,空气中流淌着暖暖的气息,撩拨得人心里痒痒的。浩泽知道怀莲去约会了,但怀莲齐耳的短发,淡蓝色的裙子,还有她说话时喜笑颜开的样子一股脑儿全钻进了浩泽的心里,怀莲在浩泽心里越来越立体,占据面积越来越大,浩泽心中潜藏的情感也压制不住地企图迸发。今天近距离接触怀莲以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直找寻的就是怀莲这样开朗而风趣的女孩子。可惜他在错误的时机遇到了对的人,他只能反反复复地把这种情感压在心底,不允许外露丝毫。想到这里时浩泽的心里五味杂陈,天边刚好有一朵暗云遮住了五彩的夕照。
时光的流速总是惊人的,转眼一年多过去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怀莲除了上班就是谈恋爱,像所有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怀莲的生活简单而幸福,虽然他们之间因为逛街购物时意见不一致引起过不愉快,但每次不愉快之后,他们的关系愈加亲密。这一年多时间里浩泽还是像往常一样,时不时会出现在能看见怀莲的地方,理由很合理,从来没有人觉察到浩泽对怀莲的心思,怀莲自己更是没有多想过浩泽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眼里浩泽和其它同事一样,见面了就打声招呼,仅此而已。
2003年的生日对怀莲来说此生刻骨铭心,谁都想不到那个拿她当自己的命一样爱着的男孩子选择这个日子提出分手,堂而皇之的理由是他给不了怀莲他想给她的幸福。那天怀莲的世界如遭遇了晴天霹雳一般,瞬间天崩地裂。怀莲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她的爱有半分虚假,因为他曾经在火车上看到对面的女孩戴的手表很漂亮时,便搭讪问女孩从哪里买的,什么牌子,他也想给怀莲买一块。他也说过看到大街上女孩子穿着漂亮的衣服时也想着要给怀莲买一件,所以无论如何他不会移情别恋。但怀莲的任性和骄傲让她果断选择了转身离去,而且没有问过一次“为什么”。
又是一年多时光,这一年多来怀莲的内心暗无天日,她时常和大家疯玩,疯闹,但她拒绝男孩子刻意走近她。她说她要用两年的时间来埋葬自己的感情。小雅感受到了怀莲的痛苦,但她没有任何办法把怀莲从痛苦的泥沼里拉出来。
一天中午,小雅和包括浩泽在内的几个年轻人一起去吃饭,大家像往常一样又拿身边人的趣事或者糗事当下酒菜。小雅说起怀莲时有点难过:“怀莲太可怜了,谁也没有想到她男朋友会和她分手。她嘴上虽然不说,也和大家玩得很开心,其实她内心很痛苦,她常常一个人躲在宿舍喝酒。”平时听多了小雅讲怀莲如何被男朋友捧在手心里的点点滴滴,大家难免唏嘘一番。唯独浩泽的心里却如一道阳光劈开了暗云,一时光芒万丈,但不知为何又觉得有点心疼。
八月初,公司组织大家去草原旅游。怀莲和小雅放肆地在草原上开怀地奔跑着,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看着深邃的天空和棉花堆一样的白云,压抑很久的痛苦不知不觉被冲淡了。草原的夕阳美得无与伦比,怀莲坐在草地上静静地望着夕日欲颓,草原被涂上一片祥和的金黄色。娅楠喊怀莲的声音被风送进怀莲的耳鼓,怀莲站起来四处张望。不远处娅楠在向她招手,她过去后娅楠把一个鲜花编成的花环戴她头上,漂亮的花环散发着阵阵清香。附近一头拴着的小牛冲着她们“哞~~哞~~”地叫,她们便揪了些草去喂小牛。浩泽拿着相机走过来了,蹲下身子给她们拍照,当浩泽和她们打招呼后,怀莲礼貌地笑了笑,却借故走开了,潜意识里她还是拒绝男孩子走近她。浩泽望着夕阳中怀莲的背影,她单薄的身影有点孤单。
晚上大家在帐篷里喝酒,唱歌,酒到酣处时年轻人们闹起来,几个男孩子抓住女孩子抬起来就往上抛,在女孩子受了惊吓的尖叫声中他们抛得更高了,年轻人聚到一起时总是这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当怀莲被抓住后,她吓得大叫,但仍然摆脱不了被高高抛起的恶作剧的捉弄,浩泽看见后也跑过来抓着怀莲,他怕怀莲跌落下来时摔伤了。
月亮升起来了,大家纷纷走出帐篷,草原上月光朦胧,披上了一层如烟似雾的轻纱,只是有点冷。浩泽看怀莲穿一件薄薄的牛仔短外套,他试探着问怀莲要不要穿自己的外衣,怀莲拒绝了。早早堆好的柴木单等这时被点燃,一会儿工夫,大火熊熊燃烧起来,大家伙儿拉成一个圈开始围着篝火跳舞,浩泽也拉起怀莲的手和大家一起快乐地唱着,跳着,怀莲的手冰冷,浩泽默默地握紧了一点。
几年后浩泽给怀莲说起这些情形时,如数珍宝,而怀莲却丝毫没有记忆,她甚至怀疑过浩泽说的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但浩泽把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连怀莲穿什么样的衣服、说什么话、什么样的神情都能说出来,这让怀莲又觉得浩泽早早动了心思是真的。
在怀莲失恋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大学同学景飞依旧是怀莲最绝望时的精神支柱,在他面前怀莲从来不强装开心,伤心的时候就哭,难过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有时候午夜时分,他也会在电话那端听着怀莲的醉话。景飞是一个心思很细的男孩子,他觉得怀莲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肯定走不出失恋的阴影,他劝怀莲说治愈失恋最好的方式是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怀莲虽然嘴上没有反对,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完全放下这段感情之后不会开始另一段感情的,因为怀揣对一个人的爱恋而去和另一个人恋爱对自己太不尊重,再说一份十多年的感情哪能说放下就放下,或者由另一段感情来取代,怀莲的情感就是这么固执。
景飞很善解人意,但他更希望怀莲活得开心点,他决定给怀莲介绍一个对象。他给怀莲介绍的是一个军人,家庭条件很不错,和怀莲在同一个城市,是景飞的老乡。景飞在电话里反复叮咛怀莲一定要认真对待,重视相亲,不许胡来,但最终他还是不放心,特意在一个周末赶来带怀莲一起去见那个男孩子。
景飞多日的劝说和苦心感动了怀莲,怀莲去相亲时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吃饭的过程中表现得很得体,连景飞也在事后夸赞她:“今天表现得很好。”
那个姓付的男孩子对怀莲很中意,吃完饭后立马邀请怀莲和他一起去他叔叔家给他弟弟过生日,怀莲委婉地谢绝了:“今天是你们家人的聚会,我去太唐突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其实在怀莲的心里相亲归相亲,她还没有做一点要和这个男孩子谈一场恋爱的准备,她的心里依旧被那个丢开她的男孩撑得满满的,暂时塞不进去任何人。
付鸿平时很忙,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和怀莲见一面,怀莲也想过她索性嫁一个陌生人算了,反正心已如死灰,此生再也不谈感情或者压根再谈不了恋爱。和所有相亲的人一样,两个人不谈感情基础,相亲即是以结婚为目的,衡量他们是否合适的标准无非是附加的条件——房子啦,工作啦,收入啦等等之类的,从这个方面来说所付鸿无疑是一个很合适的结婚人选,而怀莲也想好了把情感的闸门关紧,再找个人把自己嫁了,所以她也并没有拒绝与付鸿的约会。
在与付鸿断断续续的约会中,有时候怀莲心情平静,觉得这样也挺好,有时候和付分开后,她回宿舍便蒙着被子哭一鼻子,她说不清自己心里为什么会那么委屈。
2004年国庆节,怀莲回家了,她在家里休息了七天。10月7日傍晚她回到单位后便去办公室整理第二天上班所用的资料,正当她整理完资料看书时电话响了,接通之后是浩泽的声音:“喂,这几天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放假你回家了吗?”“我回家了,家里没有信号。”怀莲用的大灵通只能在市区用,离开市区便无法接通。
“你在干什么?”
“看书。”
“在哪里?”
“办公室。”
“这么晚你一个人在办公室?”
“嗯。”
这通电话让怀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浩泽在电话中并没有说找怀莲有什么事,只是东一句西一句闲聊,怀莲也只能客气地应对。
“赶紧,浩泽,放下电话来喝酒。”电话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大喊。
“你在外面吃饭吗?”怀莲问。
“嗯,几个同学约一起坐一坐。他们喊我呢,我先挂了。”
“好的,别喝醉了。”怀莲顺口说了一句。
“只要心里想着你就喝不醉。”
挂断电话,怀莲呆呆地坐着,她实在品读不出浩泽打电话的目的,尤其最后一句话。关紧情感闸门的怀莲有些迟钝,所以无法敏感地捕捉到浩泽的情意。“酒喝多了就信口胡说。”怀莲觉得浩泽的电话打得莫名其妙。“现在的人真无聊!”怀莲无奈地笑了一下,她不喜欢别人拿自己调侃,然后继续看书。
其实浩泽并不是如此轻率之人,他从草原回来后,对怀莲的想念之情愈加浓烈,他不由自己地总想帮怀莲干点什么,或者照顾怀莲,但他更苦恼怀莲对他的心意毫无觉察,而且还对他一副拒之千里的冷漠。很多个夜晚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两个声音不停地在他脑际争吵。
“得往前走一步,至少让她知道你的心意,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一个声音在劝他。
可是另一个声音马上反驳:“她压根没有留意过你的一举一动,如果你表白后她不同意怎么办?以后在单位抬头不见低头见,到时多别扭。”
两个声音在很多个夜晚都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争辩,搅得浩泽夜夜不得安睡。终于前者战胜了后者,浩泽决定国庆放假时约怀莲一起吃饭,他打算鼓起勇气向怀莲表明心迹,可是他天天打电话都无法接通。好不容易电话打通了,让他意外的是怀莲居然一个人在办公室看书,借着酒劲他鼓足勇气表达了他“想怀莲”的心里话,但他却不知道对他来说这至关重要的一个举动,在怀莲看来却只是无聊。挂断电话他心里很复杂,尤其想到怀莲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办公室看书时他又开始心疼她了。
这一夜,怀莲睡得迷迷糊糊,他总在她的梦里来来去去,驱赶不走;这一夜浩泽辗转难眠,怀莲的身影一直在他的面前晃动,他不知道他借着酒劲试探着表白之后,怀莲究竟会怎么想。
第二天下班后浩泽去找怀莲,他拿着上次在草原上给她们拍的照片。恰巧怀莲和几个单身同事约好一起吃火锅,浩泽也接受大家的邀请,欣然前往。当浩泽说明来意之后大家理所当然地安排他坐在怀莲的旁边。
刚开吃没多久怀莲的电话响了,她只好拿起电话去外面接。电话是付鸿打来的:“为什么放假这几天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回家了,这个电话出了市区就接不通了。”
“放假我也回家了。”付说。
“家里都还好吧?”
“都挺好,就是邻居家办喜事,我爸妈觉得我年龄也不小了。”
怀莲没有接话。
“我爸妈说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我们要不考虑一下结婚的事情。”
“结婚”一词如一块巨石訇然滚落,砸得怀莲心里一阵疼,虽然她认真考虑过嫁给付鸿的事情,但这个话题正式提出来的时候,怀莲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她藏在心里的那个人赫然出现在他面前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她躲避不及。
“我俩结婚?你了解我吗?”怀莲突然改了往日和付鸿见面时的温柔和顺从,口气有点生硬。
“当然了解啊,我觉得你挺好的。”付鸿被怀莲问得不知所措。
“两个陌生人只见过几次面,然后就讨论结婚的事,你觉得这对自己的一生负责任吗?”以前那个伶牙俐齿的怀莲逐渐开始苏醒。
“啊?相亲不就是为了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吗?”付鸿的语气有点疑惑。
“我觉得结婚是两个人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太草率了。”怀莲冷冷地说。
付鸿只短短地“哦”了一声后再没有吭声。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和一个陌生人结婚?你确定我就适合你吗?”怀莲开始咄咄逼人。
付鸿的心里开始打鼓,因为电话那端的怀莲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和以前他见到的怀莲完全不同。于是他的每一个回复变得有点小心翼翼,怀莲在他的心里逐渐变得遥远而又陌生。
火锅店里的浩泽一边和大家聊着天,一边不时地用眼睛余光瞟着窗外,他看到怀莲站在路边不知在说什么,偶尔情绪有点激动,他的心里也隐隐有点忐忑不安。因为他把注意力全放在怀莲的身上,所以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怀莲的电话打了很久,等大家吃饭结束时她还在打电话。临出门时浩泽拿起怀莲搭在椅子背上的外套,一出火锅店门他便径直来到怀莲的身边,可是怀莲似乎没有看到浩泽似的,只顾不停地说。
几分钟后浩泽觉得有点尴尬,他便把怀莲的外套和照片都给了玉芬,跟大家打完招呼后先离开了。
怀莲的这通电话打了很久,一直到单位后大家都回宿舍了她还在楼下打。
浩泽和大家分开后,心情有点黯淡,他没有坐公交车,而是一个人怏怏地往回走。
半个多小时后怀莲终于挂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怀莲挂完电话后心里又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我不是已经想好要和付鸿结婚了吗?为什么又说这么多?”想得越多,怀莲越觉得自己鬼使神差似的失去了理智,她能感觉到电话那端付鸿的心里起了很大的变化。怀莲心里说不清的懊恼和无人帮她排解的郁闷,这时她突然想起浩泽今天是来找她的,她却把他扔一边没答理,她又赶紧给浩泽打电话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忙着打电话忘了你是来找我的。”
浩泽一听忙说:“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
怀莲问:“你回了吗?到哪里了?”
浩泽答:“嗯,我差不多走了一半吧。”
“你没有坐车?”
“对,心情不好想走一走。”
“我也心情不好。”可能是刚才电话中发生的事情让怀莲也想找个倾诉口,她不由地接着浩泽的话说。
“是吗?要不你出来,我们在外面坐一坐。”浩泽一听怀莲的心情不好,立刻产生了想陪陪她的念头。
怀莲抬手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她有点犹豫,但这一刻她又的确想找个人聊会天来化解心中的烦闷,她便答应了。
浩泽一听尽量掩饰着自己的窃喜,他一边说:“那你出来在门口等我,我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一边扬手挡了一辆出租车掉头去找怀莲,刚刚还糟糕透顶的心情瞬时飞到九宵云外了。
再见到浩泽时怀莲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刚才的行为很不礼貌,除此她还有点不自在,这个时间点和异性独自外出还是一年多来第一次,细心的浩泽感觉到了怀莲的内心活动,他立马说:“咱们就在马路对面的那个小酒吧里坐一会吧,等会你回宿舍也方便。”
酒吧里的大电视正在播放足球比赛,几个男孩子随着足球的踢送轨迹也发出喝彩的叫好声或者遗憾的唏嘘声。怀莲和浩泽坐在离门较近的一个桌子上,要了两份小食和几瓶啤酒。几杯酒喝下去后怀莲开始给浩泽讲她原本要和付鸿结婚的打算以及自己又亲手毁了一切的郁闷,浩泽自始至终望着怀莲,安静地听着,很少插话,眼神里时不时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其实我就想找个陌生人结婚,这辈子都再不谈感情。”怀莲伤感地说。
“你真傻!”浩泽不由地说了一句。
偏偏这么一句话就让怀莲的鼻子开始发酸,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种愿意赌上自己一生的做法太幼稚,可是她放不下他,又不可能再回头去找他,除了封死感情把自己嫁出去之外她还能做什么。
后来,怀莲有了几分酒意,她开始给浩泽讲她和他十多年的爱情历程,讲他如何宠着她的桩桩件件,可是说着说着怀莲就不说了,她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对另一个人再次说起她那段马拉松式的恋爱,她的心脏还是被撕裂般地疼痛,她只能拼命压制着。联想到以前,再相比眼下她急于找个陌生人把自己嫁了的做法,一切都恍若隔世,痛苦撕扯得她连呼吸都紧促。
浩泽能感受到怀莲内心巨大的痛苦,可是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减轻这一刻怀莲的痛楚。他试图转移话题,但又想着索性让怀莲封闭的内心撕裂一个口子,把痛苦释放出来。其实这一刻浩泽的心里也很难过,他暗自喜欢了很久的人就坐在他对面,但她心里却装满另一个人,又打算嫁给一个陌生人。复杂的情绪滋生,他心里五味杂陈。
十一点多时,怀莲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浩泽送她回宿舍后才打车回去。这个晚上,浩泽又辗转难眠,怀莲想嫁个陌生人的念头让他很担心,但看到怀莲的状态他又不敢贸然走近她,他一直在琢磨他要怎么做才能让怀莲走出阴霾。相反,这一夜怀莲却睡得很沉,难得她没有做梦,等她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第二天中午十点多,怀莲接到了浩泽的电话:“喂,你好着没?”
“好着呢。”怀莲早已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她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担心你今天会不舒服。”
“不会的,昨天实在不好意思。”想到昨天晚上怀莲还是有点脸红。
“既然你觉得不好意思,那你今天下班后请我吃饭吧。”浩泽试探着说。
怀莲犹豫了几秒,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她便爽快地答应了。
浩泽一听心里乐开了花。
下班后浩泽怀莲选了距离两个人都比较近的地方,当她到达时浩泽已经早早在路边等着了。
看到浩泽的瞬间怀莲有些不自在,毕竟她昨天借着酒劲对浩泽说了很多她自己的事情,而在她心里浩泽只是一个不算特别熟悉的同事。浩泽压根不提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笑着带怀莲去他以前常去的饭馆。浩泽的笑容总是真诚而亲切,怀莲心中的别扭也很快被这笑容驱赶走了。
在浩泽看来这是他和怀莲的第一次约会,所以他格外珍视,点菜时一切都按照怀莲的口味点的,为了避免怀莲尴尬,他只是随意说着单位上的人和事,有些怀莲知道,有些怀莲不知道,不知道的他便详细讲给她听,怀莲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和浩泽吃饭,聊天,她觉得浩泽是一个细心、温和的人。
自从怀莲和付鸿打完电话的那天晚上以后,付鸿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有任何消息。后来怀莲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她总觉得那天晚上她的态度太放肆,可是付鸿的电话再也没有打通过。这让怀莲的心里又多了一个过不去的坎,原本两个人只是相亲认识的,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对方认为不合适就分手也是正常的,但这么不声不响如同蒸发一样消失了的方式让怀莲不能接受,可是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付鸿和她彻底失去了联系。为此,怀莲独自郁闷了很久。
相反浩泽却时常约怀莲一起吃饭,偶尔也会叫上小雅,因为她和他们两个人都熟。时间悄然而逝,随着陪伴次数越多,浩泽对怀莲的情感越来越深,怀莲也开始觉得浩泽是一个不错的聊天伙伴,尤其浩泽只要知道怀莲需要帮忙时,无论他有多忙,也不等怀莲张口便帮怀莲解决了。起初怀莲还会推辞,后来她也慢慢接受了浩泽的“助人为乐”,她认为浩泽待人热情,对谁都是一样的,她从来没有往更深一层想过。
但怀莲内心的阴霾却并没有因为浩泽的陪伴而消失殆尽。她和浩泽在一起时更多的时候讲的是她和他的故事,说起他对她点点滴滴的爱她都如数家珍,很多时候浩泽都默不作声地听着,怀莲只是自顾自地讲着。怀莲只是想倾诉,浩泽也无法进行评价。有关他的故事怀莲一讲就讲了好几个月,一直到元旦后的一天,吃完饭后怀莲和浩泽照例走回去,他们习惯走路,无论多远。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俩俨然就是一对恋爱的年轻人,但谁能想到他们之间却自始至终还有一个隐形人。
这天怀莲正给浩泽讲他和她分手的事情时,怀莲的电话响了,是文杰打来的。电话那端文杰疑虑片刻才问怀莲她有没有和他再联系过。怀莲当然再没有联系过。
“你们分手后他给我打电话说他快疯了,他想出家。”
“他说他这辈子活着就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挣钱。”
“他说他以后再也不回G市。”
“他说余生除了父母他再没有牵挂的人了。”
“他好像消失了,他父母都联系不到他,快急死了。”
文杰是他们共同的好朋友,他也是迫于担心才给怀莲贸然打电话的。文杰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捶狠狠地敲打在怀莲的心里,担心让怀莲的心开始揪紧。挂掉电话后怀莲的眼神木然,浩泽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两个人只是默默地走路。过了一会儿,浩泽偷偷地瞟了怀莲一眼,路灯下怀莲的脸颊上两行清亮的泪水,他有点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怀莲一声没有吭。
浩泽停下了脚步,拉住怀莲的胳膊又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怀莲一下子抽噎出声:“他父母都联系不到他,你说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浩泽愣住了,一时语塞。
怀莲又说:“我要去找他。”
浩泽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说:“你先冷静一下,可能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坏。”
怀莲哭着说:“可是他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联系了,我一定要去找他。”她慌乱中有点语无伦次。
浩泽想了想说:“你可以去找他,但不能一时冲动,你得先弄清楚去哪里找他。”
怀莲当然不知道去哪里找他,自从他们分手后再没有联系过,文杰也很少在他俩面前说起对方,同学们见面时都刻意避开有关他们的话题,今天怀莲也是第一次再听到他的消息。
怀莲和浩泽又开始默默地走路,各自心事重重。
这一夜怀莲和浩泽都失眠了。
第二天怀莲恢复了理智,她想了一夜也想不清楚去哪里找他,以什么身份去找他。过了几天,文杰打来电话说联系到他了,他喝太多酒引起胃出血,被120送去医院后不想和任何人联系。
日子貌似又恢复了平静,浩泽还是时不时约怀莲一起吃饭,怀莲还是常常说起他,浩泽还是最忠实的唯一听众。
北风吹尽时,怀莲和浩泽已经用双脚丈量了周边所有的街道,在数九严冬里,有时天气极冷,怀莲的心也在远去的那场恋爱中变得无比寒冷,而且她愿意守在这方冰天雪地里不出来。浩泽很多次吃完饭后陪着怀莲在冬夜里走路,他很内疚自己不能在这样的天气里给怀莲一隅温暖的角落,进而温暖怀莲的心。但他还是没有勇气向怀莲表明心迹,他完全了解了怀莲的情感世界,他怕一不小心把怀莲吓跑了,他只能小心地收敛了爱意,默默地守护着怀莲。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美好的时光总是能治愈心中的暗伤。经过上次他消失的事件之后,怀莲得知了他已经再也不回这个城市的消息。他们之间从此变成了两条平行线,永远再没有交汇的机会了。情感是人世间最难解的谜,明明两个人都深爱着对方,可是却又莫名其妙地分手了,两个人宁愿深陷痛苦的深渊也都不回头走一步。几年来,他与自己分手的原因在怀莲心里一直是个大大的问号,但她却从来没有问过,她只能宿命地想着或许他们的今生注定是情深缘浅。
在怀莲的自我开解和浩泽的陪伴下,怀莲心中的阴霾消散了一些,她的思维与理智逐渐回归,她开始审视自己和浩泽之间的关系,回顾小半年来浩泽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超越了普通同事的界线,只是自己深陷回忆,完全忽略了浩泽的感受。“我真是太自私了。”怀莲有点自责。
初夏的傍晚,浩泽和怀莲漫步在林荫道上,周边的花花草草都高涨着勃勃的生命力,一阵暖暖的轻风吹过,吹得人心里痒酥酥的。浩泽无比愉悦,生活中所有的美好也不抵这一刻的惬意。怀莲一脸平静,但她的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她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向浩泽表明自己的想法。
西边的最后一点光亮也被昏暗侵吞了,路灯亮了,高楼上窗户里也渐次亮起了灯光,夜晚又是另一副璀璨的样子。怀莲低头踩了一阵地上斑斑驳驳的树枝影,终于张口说:“浩泽,谢谢你陪我这么久。我真是太自私了,居然从来没想过你的感受。”对于浩泽陪怀莲这件事情,怀莲想了很久之后认为是浩泽太善良,出于同情心才常常约她一起吃饭的,而自己终究是要靠自己才能走出心中的阴霾,所以她觉得浩泽应该有自己的时间去谈恋爱。
浩泽愣住了,他望着怀莲,脑海里快速回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心里反复揣摩怀莲的言外之意。
怀莲一看浩泽的表情就知道他误解了,连忙说:“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让你陪着我浪费时间,毕竟你也要有时间谈恋爱。以后你不用约我一起吃饭了。”
浩泽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没有吭声。
怀莲觉得他可能同意了,心里浮起一丝失落,毕竟浩泽陪着她走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她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当然感情更不能欠着,但是真正要推开对方之后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轻松。感情的微妙往往不是理性能驾驭得了的。
两个人又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浩泽的心里坚定了一个想法,因为这个想法他血流加速,脸也胀红了,只是因为天色已晚,怀莲没有觉察到。此时的怀莲又陷入了另一种复杂的情愫当中,自己不知怎么开释。
浩泽把怀莲快送到公司门口时,在一盏耀眼的路灯下,叫住怀莲,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怀莲说:“既然你不愿意让我陪着你浪费时间,那我们结婚吧。”浩泽鼓足勇气说出了他心里想过无数遍的想法。质朴的浩泽不懂得浪漫,他只想呵护怀莲一辈子,当怀莲企图远离他时,他迫不及待地想拉紧她。
这次轮到怀莲愣住了,“结婚”一词让她受惊不小,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浩泽,浩泽一脸真诚和热烈。生活真是富有戏剧性,一个听了她全部恋爱过程,分担了她所有失恋痛苦,知道她有只想嫁给一个陌生人想法的男人居然要跟她结婚,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好吧。”怀莲轻松地回答到。
后来,每每想到这个场景时,怀莲绞尽脑汁也想不清楚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如果还能有一次机会的话她一定不会如此戏谑般地答应浩泽的求婚,可是就在这一刻,她的回答鬼使神差似的,好像她已经等了浩泽很久一样。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刻,看起来好像很随意似的决定了。
浩泽不知道怀莲缘何会如此痛快地答应,但他心中涌起一浪接一浪的狂喜。
回到宿舍后,怀莲没有再想这件事,她觉得浩泽在开玩笑,她自己也在开玩笑。
浩泽回到宿舍后心中如中奖五百万一般欣喜若狂,他很想告诉全世界他和怀莲明确了关系,但又不敢贸然说给别人听,他和怀莲这么久,从来没有人想过他们会谈恋爱,想到这儿,浩泽更是按捺不住激动。
从此,浩泽还是陪着怀莲一起吃饭,一起走路,怀莲还是会说起他,好像这是她和浩泽之间不可缺少的话题一样,浩泽习惯了听怀莲讲,他从来没有丝毫责怪过怀莲,只是听得次数多了之后,浩泽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比他对怀莲更好。
浩泽开始筹备婚礼了,他先把房子买在距离怀莲比较近的小区内。国庆那天浩泽拿到了房子钥匙,他带着怀莲去看房子,站在门口,浩泽郑重地把钥匙交到怀莲手里,怀莲很纳闷,浩泽笑着说:“这个门第一次应该由你来开。”怀莲心头涌起一丝感动。进到屋里后怀莲才意识到浩泽真的打算要和自己结婚了,她顿时有点迷茫和不知所措,但她却不知道该不该打退堂鼓。浩泽小心地揽过怀莲说:“其实,冬天陪你走在大街上时我就很内疚,天气那么冷,我却不能早点给你一个家,让你受罪了。”怀莲听得百般不是滋味,因为浩泽处处都为她着想的时候她却总在给浩泽讲她和另一个男人的故事,这对浩泽有点不公平,可是她当时只陷入自己情感世界丝毫没有洞悉浩泽的感情,这又怪谁呢?
接下来的日子,怀莲迷迷糊糊陪着浩泽一起买东西,她从来没有理清过自己对浩泽的感情,每次想不了一会便头疼不堪,浩泽说起有关她的事情,包括初次见面的情形怀莲都觉得若有似无,在这场基本算是浩泽一个人的单恋中,怀莲在自我迷失中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礼上,亲友们有祝福,更有疑惑,对于她嫁给浩泽这件事,怀莲和大家一样说不清其中的缘由,只能说这就是命运和缘分吧,否则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呢。婚礼上,浩泽自始至终紧紧拉着怀莲的手,一刻也不松开,同事取笑说:“你是不是担心怀莲跑掉?”浩泽笑得更灿烂,而且握得更紧了。就这样,怀莲稀里糊涂做了别人的新娘,暂时忘了心中残留的痛。
结婚月余,怀莲上班时接到了付鸿的电话,他说想见见怀莲。怀莲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付鸿在公司对面的小茶屋见面。见到付鸿时他比以前黑多了,付鸿看到怀莲穿的新嫁衣时眼神里掠过一丝疑虑。但两个人都没有多问,场面一时有点尴尬,最后还是怀莲先打破了怪异的气氛:“好久没见了。”
“是啊,好久没见了。”付鸿附和说。
“你还好吧?”这次轮到付鸿先问了。
“挺好,我结婚了。”怀莲干脆地回答。
“啊?!”付鸿一时语塞。
过了一会儿,付鸿说:“难怪你今天穿的衣服和以前不太一样。”
怀莲笑了笑,她很想问付鸿为什么一直没有和她联系,但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付鸿觉察到了怀莲心中的疑惑,主动解释说:“上次打完电话第二天,我们就接到了外出的任务,我们有规定,执行任务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消息,包括家人,而且执行任务期间除了专线外不能接打私人电话,所以一直没有联系你。”
怀莲一听恍然大悟,她心里的那团暗影也一下子消失了,但她又觉得付鸿得解释没有任何意义了,一切都阴差阳错地结束了。
可付鸿有点不甘心:“你老公对你好吗?”
怀莲说:“我老公对我挺好的。”她没有对付鸿说起浩泽和她的情感历程。
付鸿沉默了。
怀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怀莲说:“要不我给你介绍认识我朋友吧,她是一个挺不错的女孩。”
付鸿说:“也行,周六约一起吃饭吧。你也带上你老公。”
有了这个约定后,怀莲赶着去上班了,付鸿也只好回单位,一路上有点百无聊赖的虚无感。
周六晚上,怀莲和浩泽,碧云和付鸿,四个人一起吃火锅,其间浩泽对怀莲照顾得无微不至,虽然他知道付鸿和怀莲曾经的关系,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高兴,他以男人的胸怀接纳了所有与怀莲有关的过去。
付鸿和碧云聊着天,让碧云好好吃,但浩泽对怀莲的细微的关心也都看在眼里,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临别时,付鸿落在了最后,怀莲停下叫他时,他趁机对怀莲说:“其实我只是想见见你老公,他的确对你挺好的。你的朋友我觉得不太适合我,以后就不见面了。如果可能以后我们还做朋友吧。”
怀莲思忖片刻说:“好吧。”
怀莲的另一段感情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婚后,怀莲做了平民中的公主,浩泽竭尽所能地照顾着怀莲。每天早晨浩泽早早起床做好早饭,倒好刷牙水才叫怀莲起床,怀莲洗漱的时候他便收拾床铺,吃完早餐后他俩便一起去上班。为了方便照顾怀莲,结婚后浩泽也申请调到了分公司,这样他就能和怀莲同时上下班了。
中午回家后,浩泽首先给怀莲洗好水果,打开电视让怀莲躺沙发上看,然后才开始在厨房里忙着做饭。有时怀莲想喝水却懒得动时,只需要大喊一声,浩泽便会立马跑过来,笑着问:“亲爱的,怎么了?”
怀莲总是盯着电视说:“我想喝水。”
浩泽立马倒好水将水杯放怀莲跟前说:“你再等一会儿,菜马上就炒好了。”然后又小跑冲进厨房。做这些的时候浩泽从来都是哼着小曲,笑容灿烂,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洋溢着幸福。
浩泽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怀莲却越来越不开心了,她一度理不清自己和这个家的关系。
在和景飞聊天时,怀莲说自己结婚后一直很压抑。说起浩泽对自己事无俱细的照顾时怀莲的心里总有一种喘上不气的窒息,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生活的傀儡,完全丧失了自我,浩泽的确对她很好,但她却总有一种落水之人快要溺死的感受。说着说着,怀莲的眼泪就来了,可是景飞却很不理解,他望着怀莲说:“你这是在晒幸福吗?”可是望着怀莲的泪目他又觉得怀莲不是在炫耀浩泽对她的好,他无论如何都觉得怀莲的生活正是很多女人求之不得的幸福。怀莲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感受,她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孤单了。
怀莲爱上了旅游,其实她并不是衷情于山川美景,她只是喜欢置身于热闹的人群当中那种无人知晓的孤独,旅游和酒后的酣然一样让她很放松。怀莲从来不喜欢旅游时吵杂的娱乐项目,也不喜欢导游聒噪的讲解,她喜欢坐在车内不停地走动,任由车窗外的景物从她的眼际一划而过,她常常想踏上一列没有终点的列车,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她也喜欢找一块视野开阔的空地静坐着遐想,她喜欢茫茫的戈壁苍凉的风吹过,也喜欢蔚蓝的大海边定神凝望,所有的人看到的怀莲犹如一株静止的植物,无人知道她内心的忧伤,只有怀莲清楚那忧伤的泪水一次次滑落砸得她的心好疼。
这种被浩泽呵护着或者行走在路上的生活并没有驱赶走他在怀莲心中的影子,反而他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行走在陌生城市的街头怀莲甚至闪过会不会遇到他的荒唐念头。浩泽了解怀莲的全部心思,他是一个丈夫,但更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守望护着怀莲受伤的心,他在等时间能一点一点治愈怀莲的伤口。
怀莲却完全忽视了浩泽的感受,自顾自地在痛苦中挣扎。
怀莲开始做梦了,那个不变的梦境隔三差五拉怀莲入境,每次怀莲都在绝望中醒来,每次都是泪落满面。
关于这个梦浩泽从来没有问起,怀莲也从来没有说过。她知道浩泽的大度,但告诉他的话太不公平,他只是执着地爱着怀莲,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何必对他太残忍。
怀莲只能竭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任由悲伤在心底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