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 王學藝
人行道上,蓬头垢面的讨钱者盯着来往的路人,若偶有驻足者,扔进面前盆子一枚硬币,那“叮当”声足以使他像打了鸡血。
多数人的眼神触碰他后迅即逃离,原本悠然的脚步反而加快速度,人们的眼神漠然投向远方,似咫尺乞讨者压根不存在这世界。
“叮铃铃”不远处斑驳的老城楼下,飘来一位身着大红棉衣,齐肩马尾辫高挑,眼睛水般清澈的姑娘。深冬夕阳温柔的光包裹着老城楼,人们嘴里吐着腾腾热气,姑娘轻快踩着红色自行车车踏,加快着回家的速度。
“吱哇”。姑娘猛然一个急刹。右脚尖点在乞讨者要钱的小钢盆边缘,盆子里两枚硬币夕阳下泛着微弱的光。她望着连买碗最便宜汤面都不够的收入皱了一下眉头。
她褪下右边厚厚的棉手套,从牛仔裤兜抓出两张纸币,望着手里的钱脸上掠过不易觉察的犹豫,随即又显出毅然决然的样子,抽出其中面额最小的十元,伸向乞讨者的小盆子。
乞丐眼里放着少有的光,凌乱头发遮掩下的眼睛盯着即将从天而降的馅饼,眼神电光般追随着钱下落的速度。
也许这是他一天内遇到施舍最多的人,他已经看到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向他走来,这使他浑身温暖涌动,毛细血管里的液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奔腾,单薄衣衫下的寒意顷刻被驱赶得踪影全无。
突然,这只即将抵触盆子边缘的手戛然止住,诱人的钞票并未如期从姑娘指间松开。
这张钱似有解不开结的绳子悬着……悬着……
此刻的黄昏让乞讨者倍感漫长。他下意识动了一下左胳膊,急切想接过这张纸币,免得累着眼前的好人,但他还是摁住了自己的欲望。
乞丐抬起头,姑娘清澈的眼睛似若有所思。
钱最终还是没落进乞丐的小盆子。
姑娘毫不犹豫收回伸出的手臂,迅速把钱揣进裤兜。车随身子猛然一正,左脚用力一踏,自行车“骨碌碌”远行而去,红棉衣瞬间淹没于乞丐的视线里。
乞丐若泄了的气皮球,一脸茫然的无奈,神态里夹杂着少许懊恼,随后又显出一副思忖的样子。
唉!这年头傻子们都变精了,伪装要钱的骗子大都不干了,剩下真正需要救济的路人也都谨慎了。自古这行 “要过三年饭,给个县长都不干”恐怕不会再有这说法了。
路灯开始泛出昏黄的光,大街南来北往的人流依然熙攘,硬币悦耳的“叮当”长时间没击打过耳鼓,捉襟见肘的又一天就这么即将结束。看来,今晚肚子又要委屈了。
“吱哇”自行车尖厉的手刹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一只似相识的鞋子赫然闯入乞丐呆愣的眼帘。
刚拿十元晃半天的姑奶奶又回来了!
姑娘“咔哒”支好车子,从车筐子拿出一只花花绿绿的纸盒,从里面抽出壁挂钟般见方的物件,麻利放在乞丐身旁的地下,那双穿着藏青色轻便布鞋的脚并拢上踏,再低头盯着双脚间仪表指针的晃动。随后满意跳下,跨步乞丐面前,指间捏着一元硬币伸向他。
乞丐瞅瞅姑娘,再望望硬币。他有些迟疑,有些手足无措,弄不懂这丫头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姑娘递钱的手坚持着,乞丐只好疑惑着伸出胳膊。
姑娘转身跨上自行车,左脚用力一下踩蹬,余晖包裹里的她像团火渐消于茫茫人流。
来往的人看到体重秤,再看看旁边的乞丐,一双双脚踏上称台。
“叮当……叮当……”。一枚枚硬币敲击着乞丐的小盆子,他脸上泛着少有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