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新在屋里与魏老师一块整理着要带回家的零碎东西,忽然,魏老师从抽屉里看到了秦老师先前写的申请书,声言要直接送交给韩校长,可另一位老师急想看一看那几页纸上写的是什么,而魏老师偏不让那老师看,两人就耍起了嘴皮子。
魏老师把那几页稿纸举过头顶呼啦着跳出屋外,转身对那位老师说:"要看么?你有那么崇高的思想觉悟和那远大的精神境界么?告诉妳,这是秦老师早己写好了的入党申请书!"
那老师脸儿一红,就不吭声了,他心里明白,与秦老师相比,他深知自己的业务素质和工作能力的差距,那可不是悬殊一星半点儿,只好默默低头卷叠着床上的被褥,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避而再不谈这敏感而又严肃的话题。
这时韩校长拿了一个长方体的大空纸箱子走过来,对魏老师说:"快打点东西吧…公社领导用车紧张,我与齐主任使脸气才把公社书记的专用吉普机借了来,运送一下秦老师回家…可只给大半天的使用时间…不容易呀!魏老师,用这纸箱子装锅碗瓢勺及零碎物件,凡秦老师父子有用的东西,都要装上,让他们走得踏实放心!"
魏老师转身,点点头,同时把举稿纸的手放下,又赶忙伸递给韩校长,而另一只手却不主自主地就翘起了大拇指,却只字不语。
韩校长看到魏老师不寻常的一系列动作,猛是一楞,不知他翘大拇指所赞许的是真对哪一个方面,是赞自己吩咐装物料的建意正确呢,还是从公社借来车用的能力非凡…抑还是别有所指?这就有些让他这个一校之长费思量了。
韩校长把纸箱放到屋门口,由屋内那位老师拿了接着装东西。韩校长也不多问,随即接了魏老师递过来的那几页稿纸,放正一读,又一寻看申请人名字,激动地说:"秦老师入党…恰逢其时,恰逢其时呀!"
魏老师不解地说:"您是说秦老师恰在这时患了重病…?"
韩校长规规矩矩把申请书折叠好,放入上衣口袋里,郑重其事地说:"不是说患病的事,患病是秦老师个人及其家庭的不幸,也是咱龙泉中心校的不幸。…相信这世间任何一个胸怀有一点点儿正能量的人都不希望如此灾难之事的发生。我是说秦老师要求进步的事儿…是恰逢其时,按秦老师的业务素质与对教学工作高度负责的态度,百分百没啥说的,而要求加入组织,搁以来是想也别想的…。"
魏老师急问:"那是为什么?"
韩校长前后看看,才低声说:"秦老师和我出身一样,甚至比我还甚,都有些不耐推敲…!"
魏老师皱眉摇头,抓抓头发,表示无法理解。
韩校长快人快语说道:"我是富农,他是地主…这下,你可明白了吧?"
魏老师愕然,瞪大眼睛,低语道:"从前…以前,咋从来没听你们俩说起过这档子事儿呀!"
"嗨,这丟人现眼的坏成份象无形的黑锅成天背在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还有什么好炫耀的?说出去…还不是自穿小鞋,自找麻烦么?"韩校长自己反把声音调高了许多。
魏老师思忖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说:"不过…不过,我听说G家风向变了…上面己有精神…要这么弄哩!"他给韩校长做了个取帽子的动作。
韩校长拍拍魏老师的肩膀,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地说:"哈哈!还是你消息灵通。从中央到地方,都有决议正往下面传达呢!一级一级,正在逐级逐层狠抓拨乱反正与落实,给冤假错案平反昭雪,给地主富农出身的后代摘帽己成定局之势…真是大快人心呀!"
魏老师也喜行于色地附和道:"…本来么地富的后代就不是地富…这个帽子就不能让其后代辈辈儿带下去…带下去就…就完全不合理嘛!"
韩校长又拍了拍魏老师的肩,眼含热泪,十分感激地说:"说得好!说得好啊!难得遇着你这清楚之人。在这里我谨代表秦老师和我以及普天下的地富后代们谢谢你啦!…真的是世上难得有你这么清楚的人啊,能说出这么暖心的公道话儿来…真让我感动不己!"说着,向魏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魏老师赶忙伸双手用力撑着韩校长的肩膀,不让他弯腰,并红着脸儿苦笑笑,说:"韩校长.…使不得使不得,我说的…仅是广大受过不公平待遇者的心声,您知道我是墙上的草和大田里的秫秫叶儿…光呼啦!其实,是啥毬不啥x!若不是上面出了大能人力挽狂阑拔乱反正…单我自己的话,是连个P也不敢放…放了…也是人微言轻…连啥鸡巴毛毬事儿也不顶的!"
韩校长点点头,深情地说:"魏老师说的都实话,也是肺腑之言。我是打学生时代就与我的原生家庭彻底决裂了,才只身投入革命,在革命阵营里顺利入了党…不过历届运动中,也多多少少受到过波击,但负面影响不很大…提心吊胆是有的,好在我都在大风大浪中挺过来了…还好说点儿,而你回想一下,咱秦老师来校这几年,一直不说回家的事儿,又一直埋头苦干,多低调多隐忍的一位好同志呀?…其背后其内心一定隐有常人不能忍受之苦楚啊!"
这时,秦小新从屋内跑出来,红通通着脸儿,插言道:"韩校长,你估量得千真万确…我爹他…自我打小记事起,他就一直在家乡挨批斗…连我也受人侮辱与歧视…我父亲万不得一,才想门选掉到这里来的…一来,就扎根这里…以校当家,再…再不说让我回去的话…喁喁!"说着说着就掉着泪,又哭起来。
韩校长把他揽在怀里,抚慰着说:"好孩子!你和你爸都受委屈了。苍天不杀哑巴。迷雾终究遮不住太阳。我们生来不坑谁不害谁又没剥削过去谁,问心无愧,何罪之有?压在我们头上的罪恶之帽本不应该让我们来接着戴…也早该把它甩到爪哇国去了!你爸这些年他干得多好呀!比那些偷懒耍猾的好成份教员强了不止一百倍!你爸为教出好学生提高升学率为国家为民族多培养合格人才不惜一切代价呕心沥血甚至把生命都搭上了…这奉献还小么?这是坏心眼坏思想坏品质的人能干得出来的伟业创举么?"
秦小新喁喁啜泣,流泪不止。
魏老师在一旁也受感染,连说:"不可思议…不何议思!"
韩校长掏手卷儿替秦小新擦着泪水,劝道:"不哭…好孩儿不哭!从今以后,咱都彻底帽儿啦!咱都可以堂堂正正做人啦!也可以扬眉吐气回家见亲人与家乡父老平等对话啦!…而且你爸的政治风貌从此也将日新月异了!"
魏老师在一旁附和:"是呀是呀!象秦老师这样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的好园丁,早该发展为组织中的一员了!"
韩校长点点头,竹有成胸地说:"对。关于秦老师的入党申请,校党支部会马上召开会议表决,也会及时上报上级党委审批的!魏老师你想呀,秦老师头上顶了几十年的地主帽儿忽儿给摘了,又在这时要申请入党…这就是我要说的恰逢其时呀!哈哈…!″
<未完…待续>
3月2o雨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