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哈布瓦赫最重要的一部著作,《论集体记忆》很好地展示了哈布瓦赫是如何忠实地继承了涂尔干的传统。作为研究的出发点,他将整个论述坚实地置于以下基础之上:社会/集体的记忆先于个人的记忆,从而成为支配个人记忆、乃至行为的重要因素。
然而,当我们要考虑到一个与“记忆”密切相关的关键词——“时间观”时,哈布瓦赫本人在其著作中显然并未给出完整的论述。
事实上,很多时候,作为研究的后来者而言,常常会面临相似的问题——前人研究的关注点或并不与我们一致、或出现了某种中断。而要解决这一问题,我们所能够倚重的一种方式是梳理前人研究的逻辑,并将这一逻辑“移用”到我们的问题之上。
依此路径,要对哈布瓦赫的时间观进行阐述,必须对一组关键词进行理清:记忆、历史和时间。
在展开具体的论述之前,让我们首先回到一般的常识来看一下这一组关键词。在日常生活中,“记忆”是仅仅涉及个体层面的事物,“历史”则会涉及更大的共同体,“时间”则是最为抽象的层面。
但是,正如我们一开始所指出的,哈布瓦赫在论及记忆问题时,其立论的基点是涂尔干式的社会唯实论,因此,哈布瓦赫的观点对我们日常知识的颠覆性就在于:以往被认为完全属于私人领域的“记忆”被重释为具有社会/集体起源的事物。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所看到的第二组关键词在哈氏的论述中出现“混合”,尤其是日常意义的“记忆”与“历史”之间。
那么,在这组关键词中,“记忆-历史”与“时间”之间又存在着怎样的关系呢?
作为最为抽象的“时间”,不仅仅涉及到某个具体社会的共同体,更涉及到全体人类,乃至于人类以外的事物。事实上,对于超越人类中心论的“时间观”的论述,因其一方面摒除了“时间”的主观性,另一方面也因其完全脱离了哈氏的论述逻辑,所以,并不能被包含在我们的研究之中。
如果说,将这种“时间观”仍停留在经验层面的论述,或稍稍将其提升至建构于某种人类中心论基础上的论述,哈布瓦赫所论及的“记忆”的社会起源这一论断移用至对“时间观”的探讨上还是具有一定的解释力。这也就是说,对于哈布瓦赫而言,社会/集体决定了个体对时间的感知。
【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哈布瓦赫论点的局限所在,人类中心主义,以及停留在经验层面。】
放到基督教世俗化前的社会中,我们可能就会看到,宗教时间对个体时间的全面掌控:一周七天的安排完全是出于宗教仪式的需求;全年的时间节点都被赋予了宗教意义;甚至是对死后生活的安排也处于对“最终审判”的预期之中。
刘易斯·科瑟在《论集体记忆》的导读中所指出的,在某种意义上,哈布瓦赫是基于对柏格森思想个体主义倾向的反对,才走上了对涂尔干的“尊崇”的。作为柏格森哲学的重要贡献即在于其对“绵延”概念的提出,虽然柏格森认为,这种得自于时间特征的概念是对生命本质的体察,但是,他实际所坚持的是这种本质的获得是完全个体化的。放到“时间观”问题上,这种观点就成为社会对“时间观”的建构作用的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