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睡蒙圈了,睁开眼睛四周都是白嚓嚓的光。一声惊喜吓了我一跳。“艾,快看,你一进门你女儿就睁开眼睛了!”额滴神!我妈?我妈十年前就去世了,莫不是我又做梦了?不对,做梦我也不可能是婴儿吧。不足40厘米的我光秃秃地待在小棉被里,如其说是棉被,不如说是棉絮毡毡,旧补丁拼凑的小方块布,里面都是旧衣服旧布头旧棉花凑的。
看着凑过来的两张脸,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我眼睛还没有适应光,看不很清楚,但是心里很明白,我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真想骂句脏话,但是不能骂,因为我记得我过去是老师,老师就要为人师表,嘿嘿,其实蛮虚伪的,生气时我那时候心里也骂脏话,就是自己发泄给自己听,不敢发出声音。现在想骂,发出来的都是自己也没有闹明白的“哇哇呀呀啊啊啊”。这是玩穿越啊?一点创新也没有,你说穿越吧,为何我不穿越到古代,一下子到唐代,做个公主皇妃之类的,多好玩。或者穿越到宋代也行,看看那些奇葩皇帝,赏赏工笔小品。怎么跑到1948年,还一下子成了这么一个穷旮旯里小土丫头片子。是轮回吗?天啊,辛辛苦苦大半生,一下回到解放前。哭吧哭吧!
黑乎乎的大奶头就堵住我的嘴。那个男的———我爹,后来我才看清楚我爹的模样:瘦精瘦精的,就像减掉二十斤肉的黄晓明。眼睛比黄晓明的小而圆,眼神无采。他抽了口烟说:“这几天对村里人不要说我回来了。上面说还不打宁夏,但是我看保不住。那边彭德怀都打到兰州了,石嘴山也就个把月。我是偷跑回来的,这国民党兵不能当了,当着也就是送死。”我妈把我裹了裹,奶头往我嘴里塞了塞,我心里想吐,可是又不由自主用舌头卷着咂巴。我妈说:“回来就好。两个孩子了,你可不能撇下我们娘仨。兵荒马乱的,先想办法躲躲吧。”爹半天不吭声,烟熄灭了,又拿起卷纸,把烟头剩下磕进去,卷了卷,从炕洞里拨拉个火星,吸了几口。看着烟灰慢慢熄灭,他悠悠叹了一口气:“躲哪里?贺兰山里?听说郭栓子进山了,我可不想去,去了就变成土匪。”我妈急忙说:“土匪不能当,国民党抓兵把你抓走,我们已经心悬腔克朗了,你再成土匪,那是不要命了。”爹嗯了一声。
1948年春节初八的夜似乎格外安静,几声狗叫给夜添了勃勃生机。农村的空气真好啊。我吸了一口冷气,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心里想,不能打喷嚏,都让大家以为我得了冠状传染病毒,2020年春节的初八,我们都在家,全国人民齐心协力居家过春节,都不想,也不敢感冒。哦,我这是在想什么?谁在我耳边说:“感觉天地要变了,听说共产党不杀俘虏,你就躲家里,等等过了这阵再看。”嗯,是我妈。我带着2020年的思想活在1948年的春天。是穿越吗?苍天啊,请容许我带上手机,带上充电器,带上电脑,带上我的工资卡,还有家门钥匙。忘了说,他们给我起了个名字———唉,先不说了,太俗了,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