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前的端午节,家乡是最热闹的。在节日前一个星期商家就开始了准备工作。店铺前张灯结彩,柜台纷纷挪到门外最显眼的地方,物品备得也充足,小山似的堆在柜上,吸引着人们的目光。提蓝小卖的人也多了起来,卖酸杏的、卖樱桃的、卖糖饼的、卖酸梅汤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节日的氛围日渐浓厚。
家乡因为靠海,端午节逛码头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在东山码头上不知何年何人修建了一座王八驮石碑的塑像,上面可能有文字记载说明,但是我不记得了。这座大龟驮着石碑面向大海,目视着远方。老人们讲说:这个王八驮着石碑一年向海里走一步。端午节那天,人们出于好奇都一探究竟它到底前行了没有?
十里八乡的百姓,在这一天,蜂拥而至地拥上码头。本来不太宽的柏油马路让商家占了三分之一,又猛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流,其热闹场景堪比现在的任何一个盛会。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热血沸腾。
记忆中最深的是我刚入学的那年端午节。早上我们姐弟以比平时快几倍的速度起床,分别换了母亲备好的新衣。两个姐姐是父亲让姑姑从老家哈尔滨寄来的连衣裙(俄语布拉机),我和妹妹每人穿的是白底印有对对红樱桃的娃娃服上衣,粉色细条䘬裤子,不到四岁的弟弟则身着白衬衫米色卡其布短裤。收拾停当,母亲包出一大碗粘黄米粽子外加一小碗上屉蒸了的红糖稀,令我们赶紧吃早饭。临出门塞给大姐两元钱嘱咐做为姐弟五个人今天的零用,于是大姐带队我们兴致勃勃地直奔码头而去。
我们家住在道北,走到东山码头距离不短。途径太平街、杨家胡同、道德街、朝阳街,然后过铁道天桥奔缸砖路,开滦路最后到达东山码头。全长约有七八里路的路程。
一路上艳阳高照,人潮如流。还没过天桥人就口渴难耐,加上早饭因为兴奋谁也沒好好吃,肚子也有些饥。看看天桥下面有卖油茶的排档,大姐领着我们落坐,叫了五分钱一小碗的油茶,毎人一份。吃了油茶,香甜的味道满足了我们身体的饥渴,于是大家又兴致勃勃地前行。眼看着就到目的地了,弟弟喊累说走不动了。大姐低腰背上弟弟,一会儿的功夫,我们来到了码头。
随着前挤后拥的人潮,我们终于看见大海,龟背驮碑的塑象被人群层层包围着,我不顾一切地顺缝挤到前面,见那塑像一动不动依然面海而立,目视前方。我幼稚地丈量了它的方位,距离,觉得和去年的情况一样,并没有发现象大人说的朝海跨近一大步。便觉索然无味,兴致大减。姐妹和弟弟也都觉得比去年没多大变化,大家也就不再好奇,寻了一棵遮荫的大树,席地而坐,休息起来。
此时天近晌午,弟弟又喊着要吃东西。大姐四处观望,见前面走来了卖糖油饼的挎蓝妇女。就买了五个饼(一角钱一个),又唤二姐到路边摊位买了五瓶汽水(八分一瓶),我们坐在树下,开始享受海边野餐。
酒足饭饱,我们决定顺原路返回。午餐下肚,困意袭来,谁也沒有了来时的兴致,弟弟又喊着走不动了,我和二姐大声埋怨不应带他同来,连累了大家。大姐喝住我们的恶语,看到推车卖棒冰的走来,即买了两根三分钱一个的冰棍,给弟弟一根,那根我们四姐妹一人一口把它消灭了。
继续赶路,可谁也不想迈腿了。在附近有个公交车站牌,坐两站地可到朝阳街。我们决定在此侯车。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坐公共汽车,情绪又跟着高涨起来,可迟迟没有车的影子。就在谁都等得不耐烦的当口,汽车满载着挤的水泄不通的人慢慢驶来,大姐拽着弟弟依次让我们手拉着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连滚带爬地上了车。两站地片刻即到,刚刚下车,一刹那黑云遮天,雷声隆隆,天公象是变戏法似的压城而来,姐姐背上弟弟大呼快跑,不到两分钟暴雨倾盆而下,跑到临家的街上我们已经全身湿,进院门时,回看天晴日又出,大家你望我的看着全身透湿的狼狈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是我儿时过端午节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