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明儿想回趟家,正好是周末......”
“嗯。”
提前一天给父亲说了要回家的消息,如我所料的,他的回答只是一个字“嗯”。
在汽车站售票厅买了直达的票,安置过行李,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落了座。透过窗子眺望着这座喧嚣的城市,直到路线开始往后退,视线渐渐的模糊开始转移。虽然是一站到底,但还是觉得5个多小时的时光有些难捱。
也许是进入冬天的缘故,又或许回家的心在忐忑之中又夹杂着一丝丝紧张,巴士变得很慢很慢。它不再像绣女拿银针般熟练地在纯布上穿来穿去,没了快感,倒像是年迈的婆婆在一个疙瘩上原地打转又俎俎而行。在这个狭小而又封闭的空间里,打鼾的、饮水的、谈天的、闲来飘向窗外的.....不知哪传来了孩子的哭声,随着天窗的打开渐渐平息。又不知谁打了一个喷嚏,小心翼翼抽出了一层纸巾,颜色说不出是象牙白还是淡草黄,只是在黑黑的犹如瓦罐的空间里格外显眼。
下了车,我打了一个寒颤,想必温度计上的水银柱已像个受惊的孩子,紧缩着身体了。镜片表层被冷气染了一层雾,在灯光的照射下保存着它仅有的一丝丝温度,我朝着亮着光的那栋房子走去。
推开门,老爹困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把脚步放得很轻,等到他“哼...哈....”的、轻微的喘息声停止。“爸....” 他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装作满不在意的丢下一句:" 回来了?" 便起身朝厨房走去,我便提着行李上了楼。
厨房里,“丁龙龙”的声音传来,水垂直地、不带一丝弧度的,打在水池里。因为材质是铝制的,所以相互碰撞的声音很响很响,隔着一层楼就能听得到。间歇,又传来“登登咣咣”的声音,不用去看,便可知道操纵的人是父亲。他正在让他的老刀和圆墩墩的古木案板来一次又一次的亲密接触,仿佛这是一个特定的仪式,尽管每日每夜都要上演很多遍。
不知何时起,饭桌上的他像老婆婆一样啰嗦唠叨, 开始细致的给我夹菜,放入面前瓷质的小碟里。他的眸子落在我身上也越来越清澈,总之他变了。
饭罢,我做完了自己应当做的“活计”,他让我早早歇着。无论我在没在家,他都忙到很晚。等他上楼的时候,他并没有把脚步放轻,故意试探我睡没睡着似的,或者让我知道他来了。突然会觉得这个爱多此一举的父亲有些调皮,竟忘记曾经青春期的时候,恨不得打开门拿着枕头朝他砸去,并告诉他“你小点声,爸!” 但事实上,我是没那个胆量的。想到这,不禁自嘲起来。过会儿,他照例隔着门在外喊:瑞,睡了吗? 我还是会骗他,回应着:睡了。他便继续向前走去,不需转身。而我隔着空气坏笑着,自语道:我睡了还能和父亲一问一答呢?
直到他那“踢嗒踢嗒”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我撤掉了他为我搭在桌椅橱柜上的报纸,拿在手里,一张张小心翼翼的叠在了一起。其中有几张纸张上,落着些许的灰尘。旋即,我吹了一口气,正当那口气与空中的气体无声地相融,关掉了灯。回忆起了与父亲的点点滴滴。
“ 累死了,嗨呀,天天给你干活!”
“ 你说,给我干的,那我供你吃供你穿,我给谁干的啊!?”
“ 您别这么说,哎,您呐,得把这当做教育投资,你投资我20多年,我回报您40多年甚至更长呢!划算吧?够对得起你了吧啊?”
“ 你!......”
“ 咣当 ”,我从老爸掀桌子的那一声惊醒。
这段再激昂不过的插曲,犹如诗中的过山车匀速直上,又变速直冲而下,最终戛然而止。不知多久多长,又忘记了前因后果,但这段争吵在记忆里挥之不去,使我心生愧疚。
不由得,停留在空气中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那盏橘灯,起身下了床,轻轻的打开了门,朝左走去。
父亲的房间微微地关着没有锁上,一条缝隙的时间里,他的鼾声正起......
此文献给我最爱的父亲和那温暖的家
文 / 更夕
图 / 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