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断了几次,大概因为调子有些灰,趁着立夏以来阳光渐好,天光渐暖,终于慢慢把《茧》读完。
张悦然还是那个张悦然,很高兴从中学时期追随看她的小说到现在,她一次也没有让我失望,不断地带给我感动与温暖。
茧是一本很好读的小说,但有时又觉得它不太好读,不好读在于,我仿佛置身那个年代,经历主人公庞杂深沉的痛与挣扎,就像一只困兽,始终无法挣脱历史的牢笼。与时间赛跑,输的人总是自己。
读到后半部分,看到了些微曙光,生活已越来越使人疲惫,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起来有些愚蠢,然而它们并不在意,热闹鲜活地在时间里滚下去,粗暴而赤裸地彰显着它们的生命力。
父辈的那些故事是细密而不透风的网,网住了那些还天真无邪的少年。他们生而带着烙印,那些往事无声无形,却仿佛无所不在。越挣扎陷得越深,渐渐裹挟成一个洁白的茧,在时光里慢慢发酵。
然而茧是终究要破壳的,童年的生活与成长的现实终会交汇,童年的我与我们不管是滞留在原地,还是离开再回来,终将相会,当我们发现童年这个神秘的入口,我们终将长大,终将破茧,幻化出全新的形态。
刚读这本小说的时候我无法理解茧这个名字,觉得与她要写的故事毫无关联,然而慢慢看下去我明白了,她是在说自己。也是在说我们这一代人。
父辈是不信童话的,他们经历过太多残忍而冷酷的现实,被历史车轮碾压过,从震动,疼痛进而到麻木。坚强而忍耐地生存下来,踏实地活着,美好和奇迹浸泡在福尔马林里,成了永恒的标本,看着依然鲜活,一旦触碰即开始腐烂,被无情地扔进生活的垃圾桶。
作为他们的后代,窥探到那些灰色的往事,了解了父辈身上那些不可捉摸的失望、拒绝的基调从何而来,才发现,正如作者所说,历史,不是在我们觉察它们、认知它们的时刻,才进入我们的生命。它们一直在我们的周围。
生命一直在轮回,新的生命便是新的希望,代表新的生活的开始的可能性。于是作者相信,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她一定是在被什么看不见的人祝福着的。
小说最后,李佳栖回到了童年生活的地方,而程恭正打算离开,但他还是等到了佳栖,他或许从未想过再见到她,或许冥冥之中已等待了她许久,等待她拥抱平庸而热闹的生活,等待她重新焕发出生机。陈莎莎说,李佳栖,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他们用硬币来决定程恭是否留下,然而那只是个调皮的游戏,没有人在意是硬币最终落在了哪一面。漫天洁白的雪轻盈地覆盖了那枚硬币,覆盖了那些往事。
程恭想的,是李佳栖为他努力学做的那一碗炸酱面,冒着香甜浓稠的热气,装进洁白剔透的瓷碗。
孩子,我能给你的祝愿不过是些许不幸。然而,它只能让你变得更加丰盈。时光从身上流过,你终将幻化成蝶,寻找到生命与爱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