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眉欢眼笑、一袭红裙、高帮皮靴、凌波微步。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彻底颠覆了我对老年人的印象。
因此,十几年过去了,每次想起只有一面之缘的她,就觉得生活很美好,活出自我很重要。
那是,2005年十二月一个下雪天的下午,外面很清冷,病房很安静,我们午觉刚醒。这时,有人在敲门,敲了几下,轻轻推门进来了。当时,就觉得一团火或者一颗大太阳飘了进来,朝气蓬勃、活力四射!
我左边床上的病友说:“妈,你咋来了,今天没去上课吗?”老太太说:“我等会要去参加一个会议,趁这会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还疼吗?想吃啥就给XX说,让他给你做……!”老太太穿着一套红色的连衣裙,棕色高帮坡跟皮靴,刺绣的大披肩,一头微卷的银发。她进门随手将手里拿着的一本厚厚的册子放在了病床上,坐了一会,叮嘱了几下,临走时在病友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挥手告别,步履轻盈地迈出了病房。
我们仨年轻人面面相觑,继而会心、无奈地笑了。这时候右边的病友问道:“这个漂亮又精神的老太太是你妈吗?”左边的病友说:“是我婆婆,时尚吧?我们这些儿媳女儿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呀!”我看她脸上透出了自豪的神色。
她继续说道:“其实,我婆婆年轻时特别苦,是工厂的工人,生了四个孩子,公公在我小叔子一岁时就得病去世了。我老公是老大才上小学三年级,老二是弟弟上一年级,老三是个妹妹三岁,小弟弟一岁。在那个挣公分的年代,孤儿寡母生活真的很艰难,婆婆为了养活孩子,白天带着俩孩子干活,晚上做家务,有时能累晕。就那样,她没改嫁把四个孩子都拉扯大了,都还供着上了大学。孩子毕业后都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自己的生活。
后来,由于各种原因,他们都离婚了,我家老公是老大,我们也是再婚了的,弟弟妹妹们都没再结婚。但是,虽然离婚了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都很好。婚姻,能在一起就是缘分,有些人可能只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伴侣吧,因为有孩子,我们几家经常还会聚会,离婚了反而比以前处得更好了。
我婆婆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自己的生活自己去过吧,无论好坏,那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管好自己就好,你们的生活我管不了,也不想再管了。’”
对于当时没找对象的我,像听天书一样,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还都供着上了大学,这其中的艰辛是旁人无法想象的。还有,别说四个孩子都离婚了,就是一个孩子离婚了,估计很多家长都愁死了。儿女的婚姻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呀!
她接着说:“我婆婆从来不让我们给她花钱,也不给我们花钱,互赠礼物除外。每次给她送礼物都是我们一起商量,一起送,比如送她一次旅游或者送她一套画画工具。”说着她翻开床上的册子,原来是一本绘画册,她翻到一张色彩明丽、饱满、生机勃勃的红牡丹的照片时说:“这就是我婆婆画的画,漂亮吧?”我看过去,想到了两首关于牡丹的诗,刘禹锡《赏牡丹》:有此倾城好颜色,天教晚发赛诸花。王维《红牡丹》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真是画如其人啊!
这样的老人如果抱怨,哭诉自己的付出,谁都会表示同情,但是她没有,她选择了做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她自己说的:“我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我要过自己的生活。”这是一个活得多明白的人呀!
孩子小的时候,她尽力拉扯,无怨无悔,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她得体退出,保持距离。既然无法左右他人的生活,那就把握自己的人生航向,充实地过好自己的每一天。
我们经常会听到很多家长说:“我吃了多少苦才将你们拉扯大,现在翅膀硬了,不听我的了,不管我了。”
“我给你吃给你喝,你还不好好学习,不听我的话!”
“你知道你是咋长大的吗?要不是我省吃俭用,你早饿死了,你还有学上啊!”
…………
让孩子知道自己的艰辛是应该的,让孩子懂得感恩也是没错的,但是不要挂在嘴边,像唐僧的紧箍咒一样老念叨着。
这一切的潜台词就是:我为你付出那么多,现在该是你连本带利还我的时候了,这个可能不是金钱,却比金钱利息更重的感情债。代价就是你不能忤逆我、不能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一旦超过了我的接受范围,那就是白眼狼,不知恩图报。
这样的付出就像放高利贷,人情的高利贷,放贷者永远处于道德制高点。你对我好那是你应该的,因为你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付出才得到的,没有我,哪有你的今天。完全忽略了孩子的辛勤付出和自身的努力。你对我不好,你就是忘恩负义,白眼狼!
有些付出是必须的付出,有些付出是过度的付出。不要怀着必须收益的心态去付出,那样的付出本就是一种利益关系。
不要过分牺牲自我的付出,无论何时记着,付出是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你的付出不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你首先是你,再是他人的谁谁。
像这个气质超群的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她首先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然后做自己!活得明明白白,潇潇洒洒,这样的老人儿女怎能不喜欢?不孝顺?
最后她说:“我很羡慕我婆婆,真的活得很通透,人,应该都像她一样,好好为自己活一次,她经历过苦难,但她无论在哪种情况下都活得很真实,很大气,没有抱怨,看不到忧愁!她就是一个小太阳!我们很喜欢她,连跟儿子离婚了的前儿媳妇都经常约她出去吃饭。”
“装聋作哑”是聪明的家长应该学会的技能,不要掺乎小辈的生活,不要让他们必须按照你的意思过他们的人生,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生活,好好为自己活一次吧!
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默念自己的紧箍咒了,有个同学说的:“既然那么苦,你生孩子干嘛?如果你不生,我肯定不会自己跑来呀!”不要像个感情的高利贷者一样,带着秋后算账的心态付出,那样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将孩子越推越远。同样作为孩子,对老人的付出也是必须的,也不要因为自己付出就希望得到必须的回报,这样的付出同样是放贷者的心态。
不抱怨的父母和不抱怨的孩子,可能是世界上最和谐的亲子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