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那一年是在金陵,秦淮河如丝带一般蜿蜒着向东流去,携带着时光似乎再也不返。朱雀大桥依旧站立在秦淮两岸,百年如一日,诉说着数不尽的寂寞和惆怅。风吹皱了一河的水,岸上的花草长出荒凉一般的疯狂,如果是蒲苇,就飞扬了满天。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在繁华的城市这一个角落,一定寂静得不真实,凡人的嘈杂变成渺渺的音符,越行越远,于是在刘禹锡的眼里,这是一条空巷,他站在这头,倾斜的夕阳光辉正能透出来,明亮的光芒瞬间粉碎,照在恢弘的残垣断壁上,如果不是黄昏的到来,或许这些景致尚不至于如此荒凉,如此惹得愁丝,化作一缕缕折柳也挥不去的思。
两侧是低矮的平房,当薄雾笼罩在上面时,就会在废墟上勾勒出一个淡淡的影子,这是它往昔繁华竞逐的样子。或许六朝原本就像水气扑朔的迷梦,碎了也就像从未有过。只有在惨烈如血的夕阳中,才能在恍惚之间看到飞翘的檐角,潮湿的青砖路,以及若隐若现的画廊竹林间名士随风而笑的身姿。
燕子比人要怀旧,它在这里安了家,就年复一年地住下去。晋代王、谢府邸的燕子,在这大唐已经不再辉煌的时刻,飞入寻常百姓的屋檐下。似曾相识燕归来,是不是只有回飞的燕子见证了这繁华与衰败?
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当他站在秦淮河的朱雀桥上,望着乌衣巷的夕阳,在他眼前展开了一幅画卷,而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秦淮河依旧碧水淙淙,却转换了景致,东汉吴国军士服乌衣,巷子由此得名。而多年以后,五胡乱华晋南渡,那个本来名叫建邺的城池,现在叫做建康。那么,在乌衣巷的王谢门阀里,来往的大约是些士人,他们用前人不齿的头巾束发,身着宽袍广袖,脚着木屐,面上敷了粉,雪肤凝脂,令女子望而不及的美。他们是如此胆大妄为,如此洒脱不羁。他们在穷途哭泣,他们在竹林啜饮,他们在池边写字,他们在风中沉睡,他们在山间奔跑。
华丽与美,放达与特立,是这个时代特有的特征。
王谢士族权倾一时,而难得的是才人辈出,或许只有这样一个时代,才会有人手握着权力冷眼旁观,向往着退隐。这是一个出轨的时代,因为迷茫而挣扎,因为洒脱而特立。他们抛却了世俗的繁文缛节,丢弃了儒家的老生常谈,恣意妄为,转而崇尚玄学。
如果时代有一个色彩,晋代应当是绿色,如葱郁的青松,青翠的竹林,碧色的山水,是如此自然的颜色,尚清淡,不带一丝世俗的华丽和芜杂。晴朗有风的日子,在碧水边的亭中,名士们谈论玄学,或者曲水流觞,求索生命的真谛,而深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不如趁着今朝有酒,就在今日醉了吧!
那两个空前繁盛的家族随着时光被冲刷干净,秦淮荡漾的河水不仅带走了花开花落,脂粉容颜,还带走了一个时代。带走了那个时代所有的思维和精神,在言之凿凿的史书里,还能描绘出几许当日颜色?世事变迁原本如此,万紫千红开遍,当付与这断井颓垣才是结局。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罢了罢了。 当诗人转身离去的时候,一定不知道,他已经在废墟之上、斜阳之下,重建了一座深宅大院,只是这比当时的旧景,更带了多许的沉重,背负着历史的重任和人世间万里的迢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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