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幻(Illusionary Daytime)

by 金加隆

【失踪人口回归】

乔治在大门前站了很久，又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汗，然后推开了门。

夏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撒进来，铺满了整间屋子，在地上留下一片跃动着的金色光斑。开门的动作使阳光照射下漂浮的灰尘振动起来。

可能是那一天的阳光太过于灿烂，又或许是当时的情景太令人记忆深刻，乔治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那个夏日的午后，连同那一天的热度。

离大战结束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在大战中被摧毁的城堡已经被重新修建起来。霍格沃茨中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切都在焕发出新的生机。似乎连空气中的灰尘都能够捕捉到照进城堡内的每一缕阳光，使一种奇异的温暖在大厅内持续升温。

乔治站在大厅入口处环视四周——因为刚刚过去的战争，这一届新生的人数大大减少，城堡里显得有些冷清。然后他向着大厅的一个角落走去。

角落里因缺少阳光的照射而显得有些阴暗。乔治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最终缓缓地坐了下来。视线的陡然降低使一切看起来仿佛都变大了一号，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上，蔚蓝的天空正在乔治的注视下缓缓旋转。

“Hey bro,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窜入乔治的耳朵。

乔治抬起头，看到了自家兄弟微笑着的脸。他觉得弗雷德的笑脸像是夏天的太阳，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下一秒他看到他的脸快速地向他靠近，然后便跌入到一个重重的、热情的怀抱当中。

在乔治的记忆中，弗雷德几乎很少和他正式地拥抱，因为他们总是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所以当这次弗雷德主动拥抱了他时，乔治的脊背因一瞬间的惊讶而绷紧，但很快便放松了下来。他从弗雷德火红的发丝间嗅到熟悉的气味，使那种战争带来的惶恐不安和漂泊不定的感觉慢慢开始平息。

乔治不自觉地轻笑出声，伸手将抚上对面人的脊背——他能感受到此刻他们的心脏正透过紧密贴合的胸膛，跳动得格外合拍。然后他将自己的手指穿过弗雷德半长的红发，伸手使自己脱离了他的怀抱，以便能更好地观察他。弗雷德笑得很灿烂，蓝色的眼眸中盈满了笑意，乔治甚至能从他的眼中看到瞳孔倒映出的属于自己的身影。

他的眼中有大海的颜色。

有你的微笑，我还需要别的什么呢。

看着弗雷德微微上扬的嘴角，乔治心中如是说。

“在角落里窝着多无聊啊，去外面转转吧！”弗雷德一把将坐在地上的乔治拉起，拽着他来到了黑湖边。

黑湖在微风吹拂下涌起层层波浪，跃动着不属于它的亮闪闪的光芒。巨大的乌贼在湖面上缓缓游动，弗雷德蹲下来用手轻轻拨弄着他的触须。他的嘴角旋起好看的弧度，眼睛炯炯发亮，一霎那间仿佛还是学生时代的样子。

和他们骑着扫帚冲出霍格沃茨、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中时眼中焕发出的神采一样。

我们都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一切都如从前一样。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乔治短暂地愣了几秒钟，然后，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动容游荡着飘入他心中。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再快速放开一般，血液经过短暂的凝滞后又飞速地在他身体里流淌，比以前更加有力。

他就在这里，在自己身边。乔治就这么看着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弗雷德的侧脸，空落落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这个念头突然浮上乔治的心头，毫无由来，自然而然。

弗雷德终于转过了头。然后他们就站在哪里对视了一会儿。我从未告诉过他他的眼睛有多么明亮，比我的要更加好看。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他的。乔治心想。

然后他看着弗雷德将被夏风吹起的发丝笼入耳后，向他露齿而笑。笑的时候眉眼弯弯，湖色的眼眸像湖面泛起的粼光，像夜幕的繁星，像黑夜中的篝火。薄如蝉翼的阳光温柔地笼着弗雷德的轮廓，将他的身躯镀上一层金边。

乔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双眼。他想大声叫喊，肆无忌惮地释放心中积压多日的力量，但最终眼波流转，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刺眼的阳光闪得人的眼睛有些酸涩。

“走吧，该回家了。”

他们默契地牵起对方伸过来的手，沉默地向城堡的方向走去。弗雷德恶作剧似地揉了一把乔治的头发，乔治大笑着给予反击。

然后乔治感到浑身的温度骤然下降，身体像是从冰水中穿过一般。

他眨眨眼睛坐了起来。

“你还好吗？我的孩子……”差点没头的尼克在不远处看着他，脸上流露出微微的不安，“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叫醒你……”

“我没事。”乔治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微笑，但最终失败了。他低头看看身下的大理石地面——弗雷德生前最后一刻呆过的地方。他从大战结束的那天就会每天来到这个地方，坐在弗雷德生前被夺去生命的位置，只是静静地坐着，仰望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天空。但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地面很冰冷，就像那一晚一样。乔治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真的很冷，仿佛除了滚烫的眼泪之外，一切都是冰凉的。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浑身的骨头因突然的动作而劈啪作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吸在风里。夹杂着泪水的晚风将他无尽的思绪带向远方。

他曾以为他们是盖世英雄，站在群山之巅恍如世界之王，但他最终明白那只是他们年少轻狂的幻想。当只剩他孑然一身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是那样的孤独，不得不用一半的灵魂去演绎一生的独角戏。

梅林将你留在时光原地，而我却被迫前行。

外面天已经有些黑了，晚霞将高大的塔楼染上一抹橙红色。远处的天空中，落日的余晖将云染成了一种火一般的红色，就像是战斗中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像那人被风扬起的火红色的头发……

倚在窗边的乔治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摇摇头试图将刚刚的想法赶出脑海。

乔治抬起头沉默地凝视着远方的天空，看着落日在西边的天空中展开一幅金红的画卷。他的生活中到处都是弗雷德的影子，太多太多了。每当看见弗雷德生活过的痕迹时他的内心总会泛起一阵涟漪，带来阵阵疼痛。他固执地认为那些伤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褪去，那些记忆会在岁月的洗礼下逐渐褪色、发黄，但它们却一天比一天更加鲜艳。

走出城堡的时候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了蒙蒙细雨。乔治最后望了一眼身后静静伫立着的城堡，转过身向前走去。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了皮肤，但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也许是那一天他感受到的疼痛太过于强烈，以至于现在任何轻微的疼痛都不会去在意了。

乔治在越来越密集的雨滴中伸出手臂，看着红色的血液在他摊开的手掌中开出一朵艳丽的花，晕开在雨水里。

一抹苦笑蔓延上乔治的嘴角，他仰头试图让泪水流回眼眶，任由冰冷的雨在他脸上流淌。

然后他轻笑了一声，朝着身后空无一人的空气伸出手臂。

“走吧，该回家了。”

“弗雷德。”

2017.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