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长河
王化理
肃州,处西北边缘,曾几何时担当了边关的角色,又曾几何时远离战乱,安于一隅,富庶一方。
肃州的视野极阔,可与大海比宽窄。这种视觉,千百年来亘古如一,立在河上西望,从彼岸不远处始,大概出了嘉峪关大草滩,便进入20万平方公里的黑戈壁。黑戈壁黑而坦,气势若洋,究其地质变化,不少地方曾经也是海。黑,要归结于其地表覆盖的一层小石头,千万年来被太阳炙烤出了一层荒漠漆,个个乌亮如金。黑戈壁就是黑色的石头铺出的一个黑海。其次,在黑戈壁与塔克拉玛干之间,有2500平方公里的带形库木塔格沙漠,是独有的羽状沙漠。黄沙有情,化为鲲鹏之羽,洵美壮观,不知有几千里,更不知哪年哪月扶摇直上,至于是不是上到九万里,那还要待后来人见证。再远处,才是33万平方公里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浩渺飘摇,恍若地幔。
我自问,那里就是太阳和月亮的住处吗?古人不也这么说,“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丰沮玉门,日月所入。”不,那近了点!在大漠,你看到的可能比你想象的远。在海上恰恰相反,即使再宽阔的海面,却始终笼罩着蒙蒙水汽,视线无法穿越,想象的比看到的远;而戈壁大漠,空气干燥稀薄,视力远得惊人,不仅可以穿越几座沙漠,还可以望到天外。塔克拉玛干尽头是天,在天尽头的尽头,有个神奇地方,总有那么一刹那与你对视:在视力的末梢,仿佛有一道银河般的拱门,开着如花的云朵,宫内云堂玉宇一片,那里才是太阳和月亮的宫殿吧!
北大河,是一条冰水河,因在肃州城北,遂叫北大河。北大河之西,除却切入天际的南山渐渐变没,大半个天空下,三大戈壁沙漠相连,广野无限。这里的天,远到与地无别;这里的地,大到与天无界。两个纯粹的界面,一如蚌伸展的两壳,欹倾又相倚,互为上下经纬。这种视觉,只有沙漠里才有。
祁连冰川给我的感觉,就如恒星光芒在黑暗中穿过无边无际的宇宙那么生动。由地球纪年推理,北大河里流动的一部分水,是亿万年前冰河时期气候变化给予未来的馈赠。以往每当我溯源而上,行走在河床里裸露的大石间,常常爬上跳下,虽然身体疲痛,但内心无悔无怨,因为苍茫间古河道的阨陋与粗粝示意我,大地久远的原始地貌历历可见,它的史前岁痕暗示我,万物经过风雨厉洗,留下来的才是永恒。
在这条河流的近城段,我数十年来无数次往来其上,不断感受着它的变化。三四十年前我参加春季栽树劳动,那时的盐碱荒滩,几经变化,已变为人们珍爱的城中林地。近年来市政建设也开始对河岸建设,规划实施了一揽子方案。沿岸建了健身步道,临河设置了凭眺栏杆,路侧栽种了树木花草,辅以10里健身公园;北岸仿古建筑覆盖,一溜儿楼阁廊坊拉近了历史的律动感,就如分布在这片土地上的遗迹古貌一样生命绵延。河的南岸,绿树红花与祁连雪峰相映,河的北岸,仿古建筑与地球天际线悄然暗合,数道橡皮坝阶梯出现,截坝成平湖,飞流若瀑布,远方候鸟结群而来追逐戏水,一时间澄波浩渺,绿茵带光,水鸟逐霞,景色好不畅快宜人。
每当午后,我常驻足北大河上长望,望一河彩霞洗尘沐浴,望夕阳迟迟不肯归去。
载于甘肃日报2021年10月19日“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