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是四川两口子。我看到女人第一眼,她低着头,顺着眉,无声无息地走进院子里来。她个、头不高,一米五几的样子。圆圆的脸蛋,微黑的皮肤,小巧而粗短的手掌,指头上磨出了很厚的老茧。男人有点高,一米七的样子,几根骨头若隐若现,瘦骨嶙峋的样子。手背上没有一点肥肉,全是几根暴突出来格外显眼的青筋。
女人每天早上五点钟准时出门,到天黑才回来,她在工地上打工。她每天骑自行车到十里外的站工市场,等着雇主来挑她。她很勤快,什么活儿都干。扎钢筋,刷外墙,提沙浆,和水泥等下力气的活儿,不管多苦多累,她都抢着干,争着干。
她很勤劳,人又踏实,干活又细致,肯出大力气,她每天都有活儿干。下雨天她都不闲着,她穿了一件薄薄的雨衣就出门了。
她的丈夫比她自由一点。他是干临时的活儿。天亮了,他就出去找活儿去,跟老板讲好了,干几个小时,一共多少钱。他有时是拆房子,有时是刷墙,有时是铺地面砖,找到什么活儿他就干什么活儿。
下午,他推着自行车回家了,前面的篓子里装满了好几样小菜,如土豆,黄瓜,茄子,辣椒等。他有时会买一些鸡蛋皮蛋提回家,那就是他们的荤菜了。肉啊鱼啊从来没进过他们家的门。他们最喜欢买的水果就是一串黄灿灿的香蕉了。其余的水果,从来也不买。
她来水龙头洗衣服,我问她:”天天挣钱,为了什么啊?”女人说:”为了供儿子读大学,为了供儿子结婚,这两桩大事我都要操心。”是啊,也许她的儿子来到大城市要买房子,她还要颤抖着双手把她们的血汗钱全部奉上了。
他们有一个女儿,学了裁缝,就出去打工去了。碰到一个新疆人,她就跟人结婚去新疆了。房东告诉我,她姑娘几年就不回家一次看父母。我心里想,这四川人两口子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他们对女儿不好,女儿也不愿回来看父母。真像《十三不亲》那首歌唱的一样,父母都不是亲人哪。
他们两口子经常捡一些废品回来,钢筋啊,旧的液化气灶啊,塑料盆婀,瓶子啊,都堆在走廊里。堆得象小山似的,房东就催促他们卖掉。他们告诉我,这个卖一块二毛一斤,那个卖八毛一斤,积攒得多了,也能卖些零花钱。
一天,女人到水池边洗菜,她一脸疲倦的神情,轻声地问我:”我们这样干,啥时候是个头啊?”我告诉她:”等到你儿子会挣钱了,你就熬出头来了,你就可以缓一口气了。”她满意地点点头,她的儿子才十五岁,快了!
一天天将黑,女人拿来半头南瓜来洗菜。我问她:”你要把南瓜的皮刨掉再切么?”她却说:”几切几剁,弄得他吃了上好。”我一脸惊讶,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出来了。我们在家可是把大南瓜用刨子,锅铲使劲地剐皮,一刨好半天,露出了黄色的肉,冒出了大滴大滴水珠才去切的。他们皮都不刨一下,那不是吃猪子食一般么?
四川男人非常勤快。晚上回来,大多是他烧火做饭。天天晚上,他在锅边打碎鸡蛋的声音总是那么清脆。锅碗瓢盆在他手里乒乒乓乓地响,似乎在演奏一首轻快和谐的奏鸣曲。他还会端一些碗儿盘儿来洗,挤点洗洁精,放点冷水,刷刷刷,一会儿都洗好了。他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在洗衣板上反复地搓几下,用洗刷使劲地刷,半小时不到,全都晾在铁丝线上了。
早上,四川男人偶尔会煮一碗白白的汤圆端出来,里面打两个荷包鸡蛋。他似乎在告诉我们:”我在吃好的呢!”他的邻居走出来,正眼瞧一下他大大的瓷碗,微笑着说:“你的生活充满阳光啊!”听到了别人的称赞,四川男人心里乐开了花,哈哈大笑起来。
一天傍晚,房东女老板悄悄地告诉我,原先来了一个棉纺厂退休的女职工。那个女人可厉害,可凶巴呢!不知为什么,这个女人和四川男人在门口打了一大架。这个女人乱抓乱挠,把四川男人的胳膊揪得红一块,紫一块的。红色的地方都渗出了鲜艳的血珠来了。
房东女老板生大病躺在床上,她为四川男人抱不平,叫她丈夫出面,把这个女人轰出去了。这个四川男人也太窝囊了。
有几次,我看到四川男人下午回来,捧出一个红灯笼图案的痰盂罐,他就往洗菜的水池里倒尿水了!
房东老板的妈说,他们在老家的小镇上买了一个房子,还是街上来的人,很爱干净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就是这样讲卫生,讲干净的一户人家!
我的邻居是非常勤劳踏实的一家人,也是勤俭持家,很会过日子的一家人。他们也有一些小毛病,也不是十全十美的,这就是平凡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