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的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我坐在亭子里喝着乳茶看着话本子，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舒心自在。
“小姐，蒋老爷在前厅给咱们家送了几棵梨花树，说是他自己培育的新品种。但是老爷怎么都不收，两个人快吵起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疾步向前厅走去。
“我说老柳啊，你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吗？就让我家帮你栽在园子里吧。”
舅舅皱起眉头，“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就要自己种。”
“我这可是上好的新品种，种坏了可惜着呢！”蒋老爷也不让半步。
“那也不用你管！”舅舅冷哼一声。
我见状觉得好笑，赶紧走上前。“见过蒋老爷。舅舅你消停会儿吧。”
“棠儿来啦。你快说说你舅舅，就他那臭手，这么些年就种活一棵树。还偏不让别人指导他。”
舅舅一脸委屈的看向我。
我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舅舅，你就让蒋老爷帮你种吧。不然真就可惜了蒋老爷的一片心意。”
“哎呦我的甘糖啊，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啊。”舅舅故作生气瞪着我。
蒋老爷听到这话不同意了，“什么叫往外拐，棠儿也像我的侄女一样的。乖侄女，你先进屋吧，让我来和你舅舅去种树。”
我点点头转身向后院走去。
路过后院，我看到舅舅栽种的那棵梨树长势大好，虽然园子里就一棵梨树。
回想起出嫁时阿秋说，舅舅想我到哪里都平平安安的，不禁伸手抚着头上的梨花发簪。
我想，话本子里的故事终归是假的，有几人能和年少时的心动相伴一生呢？尚元晗现在可以和陈然携手相伴了吧。
“小姐，我们该回房擦药了。”
阿秋的提醒让我回神。
回到屋里，熟悉的药香又弥漫开来。多亏了舅舅寻来的舒痕露，身上的疤痕已经好到几乎看不见了。
“小姐你受苦了。还好我们回家了。”阿秋盖上药盒，抬手擦泪。
我笑着安慰她，“没事的阿秋，我现在和他们也没了瓜葛。”
“就应该把他们都关进屋子里，放火烧他们一顿才是！平白无故让小姐受罪，回家后还夜夜受梦魇的苦。”阿秋忿忿地说道。
离开陈家后，我几乎夜夜梦到那日火海。梦到陈然奋不顾身抱起尚元晗离去不看我一眼，梦到我被火海吞噬再也见不到舅舅，还梦到了当日林中潇洒舞剑的少年。
只是那少年再不是我的梦绕魂牵，是我不愿再提起的伤疤。
我不明白为什么陈然不相信我的话，明明属于我和他的回忆却要拱手让给尚元晗，我还要蒙受不白之冤。
可是舅舅让我不要想，舅舅说是他不配，我值得一个更好的人。
蒋老爷也说，我是他见过最好的晚辈，陈家根本不配。他还说，可能是因为舅舅臭手栽的梨树不管用，所以他费尽力气培育了几棵新品种的梨树送来。
舅舅偷藏的话本子里说，兰因絮果。我想，我和陈然就是这样吧。
2
舅舅来时，我正沉迷在话本子里的情节，感叹世事无常。
“小甘棠，你看什么呢？”舅舅拍拍我的头。
我拿起话本子对着舅舅挥了挥，“在看舅舅藏在软凳后的话本子。”
舅舅摸了摸自己的脸，“胡说，你舅舅我哪来的话本子？肯定是前些天蒋老爷偷藏的！”
舅舅的语气很坚定，一幅“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我摇摇头，放下手里的话本子。
“甘棠啊，舅舅有事和你说。陈家父子两个来了好多次了，都被我赶回去了。但是这次陈然是自己来的，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的好。”
陈然陈然，再听这名字恍若隔世了。
见我愣神，舅舅又说。“你放心，舅舅那日和柳孙把陈家小儿堵到巷口打了一顿，算他识相没有还手。”
我心下一惊，本以为舅舅只是提剑去吓唬陈家，没想到真打了他。
“如何，要不要出去见见他？不怕，舅舅陪你一起。”
有些事还是要说清的好。
“好，我出去和他说清。横竖以后也没了牵扯。”
走到前厅，陈然见我出来立马朝我走来。舅舅快步向前挡在我们中间。
“有话你就站在那里说，别靠近我家棠儿。”
陈然颓废地退后几步，神色痛苦。脸上还依稀可见一些淤青。
我淡漠地看着他。
“棠儿，你当年赠我玉佩，说有事来南城定会帮我，还算数吗？”
我不语的点点头。
“我犯错了，错过了我年少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你能帮我挽回她吗？”
舅舅抢先开口，“挽回你个先人板板！我看你是没脑子，一脑子猪油吗？那个女子说是就是吗？你就不知道先去查证一番？我看你是被美色迷晕了头！”
陈然想要开口却被舅舅制止。
我拿出身上的那块玉佩，“陈然，这玉佩你的晗儿有吗？我终日戴着身上你都没看到，只因你认定了她就是你的良人。你可真是痴情忠贞呢，除了她谁都不放在眼里。你一心只相信她。”
“当日在别苑，你没起疑心吗？为何同在火海她分毫未伤，我在屏风后面忍受烈火灼烧？我难道如此蠢笨，为了陷害别人把自己藏在屏风后面不让人发现？你抱她离去的时候，可想着寻一下我？”
舅舅听后大怒，“呸！你个陈然，丧尽天良，如此对待我的侄女。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舅舅说完就拿起一个茶碗向陈然砸去，我忙去拉住舅舅的袖子。茶碗擦过陈然砸向门边。
“哎呀！姓柳的你干什么？要打死谁啊？”
蒋老爷被砸过去的茶碗吓得跳了起来，身后跟随的家丁抬着许多花花草草也跟着跳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舅舅平静下来后问。“你瞧，这就是欺负我家棠儿的陈然，今日来认错来了。”
“认错”二字舅舅额外加重语气。
听完舅舅的话，蒋老爷撸起袖子就朝陈然走来。
“好小子，就是你欺负我侄女的？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蒋老爷就要脱下鞋子去打陈然，舅舅见状拉住他。
“蒋老爷莫冲动，你的万年臭脚还是收起来吧，别熏着我的棠儿。”
陈然自知有错，就跪在舅舅和蒋老爷面前。
“两位老爷，此事确是我的错，我不辩解。只希望各位给我一个补过的机会，那尚元晗我也赶出了陈府，我爹也用家法处置了我。”
“赶出陈府？光赶出去就行了？她那是谋人性命！”蒋老爷越说越激动。
“姓柳的，这事你怎么看？要我说就把她绑起来也烧她一烧！”蒋老爷转头看向舅舅。
现在看来，倒是舅舅比较稳重。
“这事，还是要看棠儿怎么说。我们两个不好干涉过多。”
陈然看向我，眼中带有哀求。
出了这种事，我也知道舅舅和陈家的情谊算是毁了。
“陈然，我不会和你回去的。你没认出我不是我的错，可我被火烧也不是我的错。我本以为会和你余生幸福的，但是我现在不想和你相伴余生了。”
陈然的身子晃了晃。
“棠儿，我自知对你有愧，但我自从那日林中相遇之后，确实是对你情动，想着求父亲同意我求娶你。没认出你是我的错，误解你是我的错，冷落你也是我的错。我现在也不求你原谅我了，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陈然，你起来吧。说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只是不想再提起这件事了。”
说出来之后，反而没有我预想的解脱感，心里还是闷闷的。
“棠儿，我是真的知错了。如果日后不能再相见，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
舅舅拉过我对着陈然说，“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祝你和你的心上人白头到老。”
“对，以后不要再想棠儿了。我会给棠儿再找个好夫婿的。”蒋老爷在一旁帮腔。
陈然起身离去，眼中满是悲伤和不舍。
我和他对视，感到鼻子一酸。
陈然，这次是真的不要相见了。年少的相遇和错恋，是无疾而终了。
“大侄女，快看看你舅舅我给你寻的花，可好看了。”
蒋老爷挥手让家丁在我面前一字排开。
“啧，谁是你侄女，你是谁舅舅？”舅舅拉着我往身后藏。
我被舅舅逗笑了。果然能和舅舅说得上话的性格都相像。
3
“棠儿，蒋老爷的儿子过几日回家，蒋老爷摆宴请我们过去。”
我闻言看向舅舅，“我怎么没听说蒋老爷还有儿子？我以为他只有女儿呢。”
“他儿子常年在外做生意，还得四处给他搜罗奇花异草，着实不容易。半年前才回家一次。”
舅舅坐下喝了口茶，“还有件事要给棠儿说。”
我见舅舅犹犹豫豫，不知是何事。
“那天陈然回去后，蒋老爷气不过。和我商量要去吓唬尚元晗一顿。”舅舅停顿了一下，看着我。“然后那个蒋老爷就瞒着我带着柳孙和几个家丁北上去找了尚元晗，一查才知道，她在遇到陈然之前居然是风尘女子。”
我闻言皱眉，“陈家知道吗？”
“当时是不知道的，后来蒋老爷去陈家闹了一通，现在估计北地很多人都知道了。陈老爷知道后气病了，现在估计还在床上躺着呢。陈夫人背着陈老爷和陈然带着家丁找到了尚元晗，你猜在哪里找到的？”
我摇摇头。
舅舅咳嗽了一声，“老天个葫芦的，是在当地的风尘场所找到的，找到的时候尚元晗衣衫不整躺在一个猥琐男人怀里。”
我看着舅舅面色飘红，不禁打趣道，“舅舅难不成害羞了？”
“胡说八道！”舅舅瞪了我一眼，“我有什么好害羞的。那陈夫人见状气得不行，也不管男女有别了，让家丁把她拽到地上打了她几巴掌。”
“蒋老爷知道后，饭都没吃完就又找到陈然臭骂了他一顿，说他不知廉耻，一双眼睛长着来放屁的。陈然也不敢相信，自己跌坐在地上。”
我双手紧握，“然后呢？”
“然后蒋老爷就回来了，听他说陈夫人把尚元晗打得不轻。陈夫人娘家在当地也是不小的权贵，她把尚元晗又卖给了人牙子。”
我叹了口气，这也是对她的报应吧。
“陈然他也不好过，不止要侍弄卧病在床的爹，还要忍着众人的白眼。”
我不语。
舅舅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我，“蒋老爷去北地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一个波斯商人，还给你带了一个首饰。”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耳环。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还点缀着几颗蓝宝石。
“这蒋老爷，还挺舍得。棠儿正好戴着去他家赴宴。”
我把耳环收起来，问舅舅。
“舅舅，棠儿日后怎么办？不能整日待在家里缠着舅舅啊。”
“那又如何，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再说了，舅舅养得起你。”舅舅拍了拍胸口，豪爽地说。
“那就有劳舅舅了。”我笑嘻嘻的晃着舅舅的胳膊。
门外的阳光洒进屋内，桂花糕的甜香环绕着我。
此刻在舅舅身边的我，最是无忧无虑。
4
我戴上蒋老爷送的耳环，阿秋给我梳了一个时兴的发髻，再换上舅舅给我新做的衣服，整个人精神极了。
“小姐可真好看啊。”阿秋夸得我满心欢喜。
舅舅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我走到舅舅跟前，扯开裙摆，“舅舅，我好看吗？”
“当然好看，也不看看是谁的侄女。哈哈哈哈哈。”
舅舅笑得合不拢嘴，带着我往蒋府走去。
家丁带着我们穿过长长的花园，我看到园里种了好多花草和几棵梨树。我们绕过了一座假山和池塘，终于来到了宴会厅。
一见到蒋老爷，舅舅就说，“你说你，宴会厅怎么那么远？”
蒋老爷脖子一梗，“怎么啦？我蒋家家大业大不行吗？”
“行，行行行。”舅舅连声答应。
蒋夫人拉住我的手，不住的夸我。“棠儿，近日也不来看看我了。你看，这是你大哥蒋思渊，刚从外地回来。”
我才注意到蒋夫人身后的那位清风朗月般的公子，朝他福了福身。
“原来是你！”蒋思渊笑得春风拂面，语气里透着惊喜。
“你们见过？”舅舅和蒋老爷蒋夫人同时发问。
可我却茫然不知，摇摇头。
见我否认，蒋思渊丝毫不在意，又笑了笑说。“爹娘，这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的半路救我的女豪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老柳，咱们可能要结亲了。”蒋老爷笑到胡子都在颤抖。
舅舅挥手拍了蒋老爷一下，蒋夫人也嗔怪他，“你说什么呢你，棠儿还在这呢。”
“豪杰姐姐，多谢你救我哥哥。”一个小小的奶团子抱住我的腿。
蒋思渊笑着抱过她，“这是我妹妹，蒋灵。”
可我还是没想起来自己怎么就成了女豪杰了，我看向同样疑惑的舅舅。
“可能柳小姐不记得我了，半年前我归家给父亲送他要的兰花，结果路上下起了大雨，马车陷进泥坑出不来了。家丁进城找人帮忙，我看雨势减小就下车想要自己脱困，结果自不量力摔在泥坑里崴了脚。”
听他这样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
半年前我和柳孙阿秋一起到郊外进贡菩萨，半路上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路中间，走近一看才发现有个人浑身是泥跌坐在泥坑里。
“我想起来了，当时你抱着脚在那大叫来着，浑身都是泥水看不清相貌。”
蒋思渊耳根发红，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我怎么就成了女豪杰了？”
“姐姐，哥哥说你当时让随从扶他起来，然后自己去推车了。”
我又想起来了，当时我让柳孙去扶他，然后自己和阿秋去推车来着。虽然没推出来，但是把我累得不轻。
舅舅了然的点头，“不错，确实像我家棠儿能做出的事。”
我佯怒瞪了舅舅一眼。
“柳小姐让随从扶我进马车，然后他们几人就帮我推车了。这时我的小厮也赶来了。我就和柳小姐一行人告别了。”
蒋思渊笑得灿烂，“当日满面泥水柳小姐认不得我，可我却记得你。”
舅舅眯眼看着蒋思渊，蒋老爷却拉着舅舅入座。
“棠儿快坐，我们开始入席吧。”蒋夫人也拉着我坐下。
饭桌上，蒋思渊时不时看我几眼，有时和他对视，他不是耳尖变红就是转移视线低头偷笑。
坏了，这蒋思渊不会看上我了吧？
舅舅用胳膊肘碰了碰蒋老爷，“你做什么，酒都给我碰洒了。”
“你这儿子，有点意思。我看他对我家棠儿有想法。”舅舅撇撇嘴。
我看见蒋思渊脸红着低下了头，我也不好意思的用喝汤掩饰着尴尬。
回家后舅舅问我蒋思渊如何。
我羞红脸不知如何回答，“舅舅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
舅舅正色道，“棠儿，你终归还是要嫁人的。我看那蒋思渊不错，离我也近，日后成亲后我也好威慑他。”
蒋思渊吗？好像是很好，但是我现在却没有那种欣喜了，我怕所托又非良人。
“舅舅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好了，蒋家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人妥帖办事利落，最主要的是，他对你一片痴心。”
舅舅继续劝道，“不过我不逼你，但我觉得我得从现在开始准备嫁妆了。”
我喝了口温热的茶，送舅舅离开。
阿秋端着洗脸水过来，“小姐，我看蒋少爷人确实不错，对人温和有礼识大体。”
“阿秋你是帮舅舅当说客的吗？”
阿秋连忙摇头，“不不不，小姐。阿秋打小跟着你，知道你有多好。蒋家离咱们家近，蒋家的为人我们都清楚。小姐要是过去，不会受委屈的。阿秋只想小姐往后幸福。”
往后幸福吗？我以为我日后就会一个人蹉跎下去了。
5
“棠儿你看，蒋思渊又递拜帖来了。”
舅舅推开门，带进满屋的春风。
“你说这蒋思渊也有意思，明明住得这么近，老是递拜帖来。”
我拿起桌上的拜帖，里面无非又是邀我赏花鉴画一类的话。
“舅舅，你觉得倘若我以后和蒋思渊在一起，会好吗？”我看向站在门边的舅舅。
“棠儿，别人认为如何不重要，日子是你自己过的。蒋思渊待你真心，人也优秀。但是你不喜欢也没人强迫你嫁他。你知道舅舅素来疼你，你嫁的不好，舅舅会贴补你。嫁的好，舅舅就少去找你。”
舅舅摸摸我的头，“你需得嫁个真心喜欢的人，无论如何舅舅在这。”
我点点头，将手中的拜帖收起来。
“想去就去，不想去见咱就在家待着。”
舅舅永远是我的依靠。
我起身向门外走去，屋外春风拂面异常舒服，蒋老爷院墙内绯红的桃花开在了墙外，些许花瓣也落在了我的院内。
我和阿秋来到门口，蒋思渊就站在春风里等着我。
“思渊大哥，今日我们又要鉴赏哪位名家的大作？”我笑意盈盈的走过去。
蒋思渊听罢一愣，“你没看我的拜帖吗？今日我们去放风筝，听柳老爷说你儿时喜欢看风筝。”
我看着他尴尬一笑，“确实没看。”
思渊大哥挠挠头，“不打紧，看不看都没关系。趁着今日和风丽日，我们到郊外去放风筝吧。”
虽说和蒋思渊见面多次，但还是第一次和他同坐一辆马车。
思渊大哥和我相对而坐，马车里空间很大，可我还是能感觉得到他的局促不安。
“妹妹今日早上用的什么饭？”
阿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说我知道思渊大哥是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但还不如不说话。
思渊大哥被阿秋的笑声弄得更窘迫，只好转移话题。
“你家里有风筝吗？我带了好几只风筝来，到时候妹妹挑一挑。”
我抬眼看着他，粲然一笑。“好啊，我也好几年没放过风筝了。”
他的眼睛很好看，就像一汪清泉清凉清亮的。
春日的郊外十分让人欣喜，到处都是蓬发的生机和归鸟的啼鸣。
蒋思渊带我们来到一块大草地上，他和小厮拿出一把风筝摆在地上，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
“妹妹你来挑一下，这些都是我自己画的，看看你喜欢哪一个。”蒋思渊站在风筝边，有些紧张的说。
我走近去看，不禁称赞道，“思渊大哥这风筝画得真好看，每一朵花都画得十分动人，那只燕子也娇憨可爱。”
“何止啊，我家少爷三四天前就开始自己搭风筝的骨架了，纸也是自己糊的。”他身边的小厮夸耀地说。
“蒋一，不许胡说。”
那小厮缩了一下脑袋，“本来就是还不让人说啦。”
我和阿秋都捂嘴偷笑。
“这只梨花风筝我最喜欢。思渊大哥，我就用这只梨花风筝吧。”
那小厮紧忙把地上的梨花风筝拿起来，让思渊大哥递给我。
“现在正好起风了，妹妹你拿着线，我帮你托着风筝。”思渊大哥拿着风筝后退几步，“现在往前跑吧妹妹，我在后面帮你托着。”
风筝慢悠悠地离地，思渊大哥松开了手，那风筝便乘风直上。
“妹妹你小心些跑，我也要去放风筝了。”
我回头看见思源大哥和阿秋、蒋一每人拿了一个风筝站在不远处放着。
看着飞在天上的几只风筝，心里的欢乐一浪高过一浪。
我拿着风筝继续向前跑去，风吹过脸颊都是暖暖的。
“棠儿。”
我听见身后有人叫我，回过头去看见蒋思渊小跑过来。
“怎么了？”
“你别跑远了。累了吗？累了我们就歇会儿。”
我摇摇头，“不累。思渊大哥谢谢你今天带我出来放风筝，我很开心。”
蒋思渊面颊变红，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害羞。“你开心就好，没什么谢不谢的。看到你开心比我自己开心还要开心。”
“哈哈哈哈，少爷，你这么多开心，说什么呢？”蒋一跟上来说。
蒋思渊迈步就要去打蒋一，“叫你今日多嘴。”
蒋一大叫着跑开。
春日暖暖的，风也舒服，连带着我整个人都是舒服的。
如此看来，蒋思渊着实不错，倘若嫁给他舅舅也放心。
嫁给他？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话本子里说，忘掉负心人最好的办法是寻个良人。
6
“舅舅，我想好了，我心里是欢喜思渊大哥的。思渊大哥对我好，他想要我开心，我和他在一起也开心。舅舅，你怎么不说话？”
我走到屏风后面，看见了端着茶杯僵住的舅舅，看见了满面笑容的蒋老爷，还看见了笑意溢出满眼，双耳通红的思渊大哥。
老天个葫芦的，怎么都在啊。
“好好好啊！我的好儿媳，快过来。我们就在商议你俩的事呢。”还是蒋老爷先开口说的话。
“先人板板的，蒋老头你瞎叫什么？我这还没同意呢！”舅舅重重的放下茶杯。
我坐在舅舅身边，蒋老爷给思渊大哥使了个眼色，思渊大哥笑着站起身对舅舅作揖。“舅舅，侄女婿这厢有礼了。”
思渊大哥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脸上却带着自信从容的笑容，眼中满是坚定。
说完后，他们三人又看向我。
看见这样的情景，我感觉整张脸都是烧的。柳甘棠啊柳甘棠，你那么着急说出来干什么啊！
我求救一样的看着舅舅。
“咳，棠儿你和思渊去后园转转，我和蒋老爷在这商量。带他好好看看舅舅亲自栽的梨树。”
蒋老爷听完笑得十分开心，“对对，渊儿快去看看，那就是为父说的几年才活一棵的宝树。”
舅舅眼睛一眯就要打蒋老爷。
“宝剑锋从磨砺出，经受磨难活下来的定为不凡之品。舅舅的梨树一定是上天千里挑一保留下的珍品，是其他梨树不能比拟的。渊儿这就去好好观赏一番。”
这思渊大哥还真是会瞎编啊。
可是舅舅听完后满意的点头，一脸欣赏地看着思渊大哥，蒋老爷圆睁着眼没说出话。
我和思渊大哥来到后园，坐在梨树边的石桌旁。
“妹妹，这是我和桂香坊学做的糕点。我见你喜吃糕点，就去找厨子学了一学，想要做给你尝尝。”
说罢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打开来之后里面只有几块很小的糕点。
我被他的这个做派逗笑了。
思渊大哥倒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你快尝尝。”
我拿起一块糕点，还没到嘴边就闻见了一股子玫瑰香。
咬下一块，花香就立刻弥漫在嘴里，不腻的甜味在舌尖化开，浓郁芬芳的气味让人心情大好。
我笑得眼睛弯弯，“好香，真好吃。”
思渊大哥脸上带着笑。“等你到了蒋家，什么时候想吃我就去给你做。”
我尴尬的含着糕点忘记咽下去，他扬起手对我说，“今日做糕点赶得急了些，被火烫到了。日后做熟悉了就不会了。”
我看向他的手，果然有一片红色的烫伤。
“舅舅给我的舒痕露还有些，待会我拿给你。”
思渊大哥忽然沉默，我喝了口茶把糕点顺下去，问，“怎么了？”
“以前你遇人不淑，受了好些苦头。今后有我护着你，不让你受苦，我也不会纳妾，只守着你一个人。我知道你不会轻信我，但凡你受了一点不顺心，立马就有舅舅和爹来责罚我。我自己也会受违背誓言之苦。”
“棠儿，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我听到他的话，眼眶瞬间红了。本以为他对我过去会有芥蒂，他竟如此真诚。
“思渊大哥，我信你。左右我们两家离得近，回娘家也方便。”
他一下抓住了我的手，我能察觉到他掌心的冷汗。
“这么说，你愿意嫁我了？”思渊大哥眼睛里闪动着亮光。
我微笑点点头，“你要是欺负我，我定要找舅舅来打你的。”
思渊大哥拍着他自己的胸口，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好了棠儿，我要是动一点待你不好的想法，我自己去把自己吊起来等着舅舅来打我。”
看着他的憨样，我笑出了声。
风吹梨树纷纷落花，思渊大哥眼中洋溢着幸福。他握着我的手，我的心中好像也被温暖填满，我想我可以就这样安静地陪他坐到衰老。
7
一大早我还没睡醒，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我掀开被子下床，正好阿秋端着洗脸水进来。
“小姐，快来洗漱吧，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呢！阿秋祝福小姐和蒋少爷长长久久，幸福永远！”
我接过阿秋手里的毛巾，笑着说，“柳甘棠在此谢过我家阿秋了。”
洗漱之后，我坐在镜子前，涌进来几位姑娘为我打扮，连蒋灵也挤了进来。
“姐姐你可真好看啊。”
“小小姐，往后就要叫嫂子了。”周围的姑娘打趣道。
“叫你们乱说。”我转身作势去掐阿秋，大家哄笑着躲开了。
这新娘妆可真麻烦啊，足足折腾了我将近两个时辰。
我戴着沉甸甸的凤冠，头发全部梳到了头顶，耳上戴着舅舅给我寻来的翡翠滴珠耳环，额中点着花钿。
“嫂子真好看啊。”蒋灵笑着扑过来。
我抱起灵儿，“灵儿也很漂亮啊。”
“柳小姐，现在要换上喜服了。”
我放下灵儿，伸开双臂任由阿秋给我穿上喜服。
大红的喜袍十分繁复，流光溢彩。
这是舅舅和蒋老爷争吵半天才决定的版式。
换好喜服后，我坐在屋内等待吉时到来。
“吉时到，新娘上轿。”
阿秋接过盖头盖子我的头上，眼前顿时笼罩一片红光。
我被扶着踏上轿撵，耳边是热闹的鼓乐声，狭小的轿厢内满是幸福。
蒋府和柳府相距不远，应该很快就到了。
可是我坐在轿子里晃悠来晃悠去，预料中的停轿迟迟未到，我不免有些慌张。
“再多绕几步，老爷说不能让蒋家这么轻易就把小姐娶回去。”耳边传来柳孙的声音。
我说为什么听见了叫卖的声音，原来是舅舅安排轿夫抬着我绕着街市走一圈的。
“落轿。”
话音刚落，我就被人从轿撵上扶下来。
“哎呀，新娘子下轿啦！”围观的人们纷纷喊着。
我站稳身形，扶着喜婆的手跨过火盆来到正厅。
喜乐热闹非凡。
“一拜天地。”
拜一拜让我劫后余生重获幸福的天地。
“二拜高堂。”
拜一拜护我爱我疼我的舅舅和欢喜我的公婆。
“夫妻对拜。”
拜一拜允诺日后护我的夫君。
我弯下腰，听见思渊大哥轻声说，“今日辛苦棠儿了。”
“今日辛苦夫君了。”
虽然隔着盖头看不见他的样子，但我还是感到了他的欣喜。
“礼毕，送入洞房。”
一行喜乐队伍热热闹闹地把我送进了洞房。
我坐在床边等啊等，终于房门被打开了。我听见他向我走来。
“棠儿，你今日美极了。”思渊大哥的声音带有些许醉意。
“你还没掀开盖头就知道我很好看？”
话刚说完眼前就一片明亮，我缓缓抬眼看向思渊，见他面颊一片红晕，双眼迷离，手里还握着喜秤。
“我说得没错，我的棠儿就是美极了。”他放下喜秤，左手拿着一碟糕点，右手执壶倒了杯乳茶。
“棠儿今日受累了，先吃点东西吧。”
我笑着看着他。一袭金绣繁丽的红袍穿在身上，腰间系着金丝蛛纹带，英俊潇洒。
“夫君今日也十分俊朗，是我见过最潇洒的人了。”
“那可是了，舅舅给棠儿相中的夫婿还能差吗？来，快吃点东西。”他坐在我身边，把乳茶递到我的手里。
我一边吃思渊一边说在前厅有多少多少人灌他酒，又有多少多少长辈后悔没早和他定亲，还说舅舅红着眼眶威胁他。
床边的龙凤喜烛爆了几次灯花，阿秋进来送水给我们洗漱。
我坐在镜子边等阿秋给我拆下凤冠和首饰，思渊打发了阿秋自己俯身来给我拆卸。
镜子里映出思渊温柔专注的双眼，我感觉此刻的我是最幸福的新娘子了。
思渊理好床褥之后，拉着我坐在床边。
“棠儿，你能再叫我一声夫君吗？”
我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双眼。“夫君，我的好夫君。”
他将我揽进怀里，让我依靠在他的胸膛前。我的脸紧贴他，可以清晰地听见加速的心跳声。
“棠儿，娶你为妻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
我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我也是。”
思渊吻了吻我的额头，我脸热如火烧。他吻着我的眼睛，我的脸颊，我的嘴唇。
我紧紧抱住他。
思渊，我们两个要白首到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