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再吃这一顿,睡好了,啥事都没有了。”,凌晨两点多,郝仁下床,借着台灯的光,轻手轻脚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犹豫了一下,伸手打开一个白色的小药袋,心里想着就吃这一次了,就吃这一次了。
他手里攥着只有米粒大的药粒,走至客厅,倒水,仰头吃下,轻轻推开主卧的门,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妻子和儿子,又回到自己的屋内,躺下,胡思乱想着什么,不知不觉进入了睡眠。
郝仁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虽然只是三十出头,但从事心理资本研发已有十几年,做资深心理咨询师也有七八年,治愈过的人无数,从他那里出来的患者大多复发率很低,不过最近他遇到了一位患者,住过五个多月的精神病院,躁郁症患者,在他这里已经咨询了有小半年,每每见他还是会胡言乱语上一番。他为这个患者想尽了各种办法,有好转,但是对于他最多见上三面的神力,这个显然是棘手了些。
当天下午他和这个患者见过面,傍晚去了影院看了场正在热映的电影《摆渡人》,电影里的开头梁朝伟说了一句独白,“人生就像一条无边无际的河流,我们都会落水,摆渡人的任务就是将你救起,送你上岸。”他灿笑着出了影院,感慨自己的职业不就是个心理摆渡人吗?影片中梁朝伟无法摆渡他自己的生活,潜意识里,他也有隐隐的担心,这也是他自从事心理咨询师伊始,便有的恐惧,唯恐有一天他的心灵无法摆渡,而患上心理疾病。所以他尽可能与患者抽离,保护自己,凭着自己强大的功底和技术治疗咨询者。
但是对于这个患者,多次出现的幻觉,幻想,幻听,他知道他面临的是种挑战,他想起这个患者对他说在家里出现的幻觉。
“我到了十八层地狱,面容凄惨,哀鸿遍野,大多是我小的时候的村庄邻居,我看着他们好可怜,他们无助的望着我,希望我救他们上来,去到人间,或是升至天堂,可我没那么大能力,我好无助,我想上去,把那些人都解救出来,我一遍遍寻找能解救他们的人,一遍遍……”
患者叫吴虚,男,三十岁,出身农门,是个青年画家,十七岁时得过轻度抑郁,失眠过一段时间,在家休学了三个月,又回去上学,后来以一幅自创画作《茧蝶》破格录取中央美院,毕业后为了生计做过一段时间设计,后来自由绘画,四处写生,二十六岁时以一副“心锁”获得了全国青年绘画大赛一等奖,后进入绘画协会,四年来,创办了多次画展,以“画家虚无”的艺名,鬼马的想象力,夸张的风格,细腻的感情表达,扬名于整个圈子。谈过几场恋爱,至今单身,半年前,因创作大型画展“爱之灵”,通宵达旦,整日熬夜,后来多次出现幻觉,幻听,乃至彻夜睡不着觉,虽然能一夜之间创作一幅价值连城的画作,但是却有自杀倾向,无奈,家人把满脸胡子,浑身邋遢的他送进了精神病院。期间他闹着要出院,医院每次都以他的病未好为由,不让他出院,面对他有时的胡言乱语和医生的危言耸听,家人也是一次次的放弃了。直到吴虚有次拉了一个病友深夜里逃了出来,死活不回去医院,家人这才作罢,朋友为他推荐了郝仁医生,才有了每两周一次的见面,下午的见面已是第十二次。
郝仁见他停下来,轻声的问句,“那你找到了吗?”
“原来我没有找到,可是最后发现找到的是我自己。”吴虚目光呆滞。
“那很好啊!”,郝仁见状,轻声回应他。
“可是我又发现我救不出来,我好痛苦,好痛苦。”,吴虚此时的痛苦表情深深地扎了郝仁的心。
郝仁下意识地立即停止共情,他对吴虚说,我们来做深度催眠,也许在那里你会找到救他们的力量。
吴虚将信将疑的望着郝仁,这个眼前的大夫,是他的朋友倾力推荐的,说他三次见面就会治愈,可是已经来了十二次了,对于他的神技他也产生怀疑过,但是每次来与他两个小时的谈话,他觉得很放松,比在精神病院强制吃药点击强上百倍,为了让家人放心,他也坚持来了,尤其,每次来了之后,总是能很好的睡上几天。
“慢慢地,吐气,呼吸,再吐气,呼吸,让你的大脑放空,想象你的眼前是一股清泉,流淌,和煦的微风在你的耳边吹过,四周充满了静谧,安然,你望着这一切,无比的安心,宁静……”
不知不觉,吴虚的大脑渐渐混沌,思维不清晰起来。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
“你看见了什么?”透过混沌的状态,吴虚仿佛听到了来自天边的声音。
“我看见了快要死亡的样子。渴望有人来救我。”
“嗯,很好,慢慢地,慢慢地,有人来到你的身边,他对你说,吴虚,相信我,相信自己,我就是那个救你的人。我就是。”
吴虚伴随着一声“啊”的尖叫,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虽然已有准备,但还是吓了郝仁一跳,郝仁定了定神。
轻声问他“你看到了那个人了吗?”
“看到了,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吴虚有些疑惑,但是也有些欣喜。
“对,是你自己。”
郝仁嘴角露出浅笑,他知道今天的治疗已经有点成效,往日这个深度催眠做过多次,每次吴虚看见的大都是基督耶稣,或者佛祖,再不然是看不清是谁的样子。但是他的潜意识也有些担心,吴虚的这种状况会有反复,在精神病院的治疗,药物,电击,对于吴虚的大脑有很大的副作用,乃至刚一开始对药物产生了依赖,刚来咨询室的第一个月,他还需服用医院叮嘱吃两年的药,直到郝仁再三强调家人让他停了,实在睡不着,则吃一片安定,才算停止。
郝仁了解,吴虚的病在国外很常见,躁郁症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天才病,很多科学家艺术家,像牛顿,爱因斯坦,梵高,贝多芬等,都患过此类病症。轻度躁狂会成就天才,重度会抑郁自杀,很多作家如三毛海子海明威等最终都深受抑郁症困扰,而选择了自杀的道路。
他看着眼前的吴虚,忽然间产生了一种念头,也许他们并不是想自杀,而只是想救自己,进入到一种天堂的生活呢!
因为想象推理他们幻想中的世界,郝仁已不是第一次陷入了失眠,他吃了药片下去,告诫自己,吃喝拉撒睡,睡才是第一位。
再醒来时,已是床头柜上叮铃铃响的闹钟声,“七点了,该起床了,美好的一天开始了,今天上午预约了一个失恋的高中小女生,这个比较容易。”他这样想着,起身,刷牙,洗脸,与正在为儿子穿衣服的妻子道了别,拿着手提包,开车去了咨询室。
“我会成为他人和自己的心理摆渡人的!”,郝仁推开咨询室的门的刹那,坚定的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