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很喜欢看哆啦A梦,曾经,妈妈看见电视屏幕上闪现哆啦A梦的身影,马上找遥控器换台。问原因,妈妈不语。不愿让妈妈不快,就手握遥控,音量调小,偷看哆啦A梦,乐得哈哈大笑。瞥见妈妈要经过再迅速换个台。
直到爸爸忍无可忍,正告我不许在家看《机器猫》。说不能因为哆啦A梦,再惹妈妈掉泪了。
多可爱的大肥猫和它身前那个神奇的大口袋啊,在我眼里制造快乐的大口袋,在妈妈心里,却装着她不能触摸的伤怀。
她小小的女儿,也曾穿着件有超大口袋的衣服,不是在玩耍;口袋里装的,也不是神奇的玩具,只是不能随便吃必须得播洒的花生籽儿。
种花生的时节,恰恰是家里没有劳力在的时候。春耕秋播不等人,即便只有妈妈一个劳动力,也得按时种好花生。
种花生要两个人合作:一个拿着锄头倒着走刨坑,一个往坑里丢种子,刨坑的人用锄头把土推回坑里,后退一步刨下一个坑;而丢种子的人需要把土轻轻踩上两脚,踩实,算是完成一个完整的小工序。
妈妈一个人种花生,一天下来,比别人家慢许多,那时的人都淳朴,干完了自己家的,一看妈妈还在独自劳作,由不得妈妈反对,她们就扛着锄头来帮忙了。妈妈好强,不愿意总是辛苦邻居们,干一天活儿,大家伙儿也都是挺累的。妈妈苦思冥想,就把注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连夜,妈妈拆了一件旧衣,为我缝制了一件新肚兜,胸前,是一个超大的口袋。第二天一早她还特意给我煮了一个鸡蛋,和我商量帮她种花生的事儿,不知是新肚兜和鸡蛋感动了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妈妈说,我的小脑袋,点得异常顺利。
妈妈把装花生种的篮子放在离我们俩五六米远的地方,在我的大口袋里装上小一斤的花生籽儿,花生籽儿足够播撒那段距离,到了篮子处正好再装一次花生。
第一晌干得挺顺利,我兴致高昂,尤其是路过的叔叔伯伯大娘婶子们看到这一景象发出的惊叹,满足了我的自豪感和虚荣心(我认为,妈妈不认为),让我不知疲倦,一上午赶下来,竟然和俩大人搭班的进度不相上下,上午出工,以我踩坑时腿一软,跌了个大跟头做结。妈妈说她看着我疲倦而汗湿的脸,午饭都吃不下去,难过。
吃过午饭,有小玩伴早早在门口等着,我也乐呵呵地跑了。妈妈说不忍再叫我去干活,就独自去了田间,用围兜装着花生系在腰上,一边刨坑一边撒种,踩土。正挥汗如雨地干着活儿,就听见我从她身后呼哧呼哧地跑来,很自觉地抓几大把花生放进口袋,站她对面开始往坑里撒花生籽儿。小脸上,还挂着谄媚的笑。
干干歇歇,歇歇干干,第一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第二天,第三天,我也坚持了下来,还天天都乐呵呵的,也没有说过累。
那三天,妈妈压根儿舍不得我走路,每天都是把我背到地里再背回家,上午去时还好,我看见花生地就兴冲冲地下来,晚上回家时就不行了,一趴背上就睡得昏天黑地,做好晚饭还摇不醒。
花生种完了,我也高烧了。妈妈说,是累的,我发烧那晚,她守着我,一边给哭一边给爸爸写信。
我也就种过那一次花生,所有的印象来自于那件超大口袋的肚兜和妈妈的讲述。第二年是姥姥来帮妈妈种的花生,然后我们返城了。
这件事儿因为妈妈念叨的次数多,我也是耳熟能详,对我而言,温馨又快乐,和悲伤不沾一丁点儿边。
无数次地假想过:一个穿着深豆绿色肚兜的小女孩,梳着一个朝天辫儿,额头上是细密的薄汗,手里头是三四粒花生,眼里面是挖好的土坑,小身板前是慈爱的妈妈。多唯美的场景啊!
在我的审美里,一直到现在,都偏执地喜欢有口袋的衣服,而且是口袋越大越多越好,如果买到一件口袋小或者没口袋的衣服,我一定会动脑筋看看能不能把口袋加大一些或者干脆在不显眼处加个口袋。
童年的大口袋啊!装着我对妈妈的爱!
童年的大口袋啊!装着妈妈对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