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篇

西街玲珑巷尽头的拐角处有一家糕点铺,以其糕点漂亮味美闻名百里。乌村来了个戏班子,听说是个名戏班子,专为官家唱戏,乌村县令府老夫人80大寿,为表孝心,县令特邀这戏班子来此地唱足满月。

老夫人最爱吃玲珑巷的糕点,每天都要叫人送些过来。

从大门到内堂要穿过一条数十米的长廊,长廊的左边是一个大院子。她步履匆伐,跟着小厮穿过长廊往内堂赶去。就看到院子的中央,他穿着不合身的宽大的花袍子,一张小脸涂的五颜六色,在那里咿咿呀呀的唱着。看到她的时候,露出一排白花花的小牙齿,一双丹凤眼在厚重的眼影下扬得老高,显得极为怪异,她笑了。

从内堂回来的时候看见他还在院子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她走过去,从盒子里拿出最后一块糕点给他,“喏,你尝尝吧,我娘做的糕点可好吃了。”“谢谢。”他接过那个长的像花儿一样的糕点,三两口就喂进了肚子,“慢点,又没人跟你抢,你要喜欢我以后每天都给你留一块好了,不过只能有一块哦。”她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比划着,模样着实可爱。

那一年,他们12岁,小孩子即便有点小心思也是无害的,就好像他们遇见并不是偶然。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梳着两个羊角辫,穿着一件红色碎花小袄。两个大眼睛又圆又亮,像会说话似的,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进了内堂,约半个钟头就会出来,出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弯弯的。那个年纪是不懂得“秀丽可人,花容月貌”这些词的,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看,很好看。

之后的每天,他早早的起了床,化好妆,跑到院子中央练起戏来,别人笑他,“小安生,这么用功啊,”他笑着挠挠头。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而又美好。一下午的时光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消融的很快。他们并肩坐在门槛儿前,坐在阳光里,直到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小脸儿印的通红。待火红的太阳挂在树梢,她就站起来,拍拍裤腿儿上的灰。“我该回家了!”她说。“不能再待一会儿吗?”他依依不舍地问,她摇摇头。他也站起来,整个身子没入夕阳中,目送着她一蹦一跳地走出院子。

他好像有着讲不完的故事,和她每天只给他一个糕点一样,一天只讲一个。都是戏里的故事,男女老少,阿猫阿狗,似乎随意一样物件都能在他的故事里活起来。他记忆力极好,那些剧本他看一眼就能记个大概。

他也唱戏给她听,她喜欢他唱戏时一抬手一皱眉的模样,喜欢他咿咿呀呀迂回婉转的稚嫩的嗓音。

日月如梭啊日月如梭,小安生躺的位置靠窗,右边一排师兄睡的正香。窗外的月色映在草叶上的露珠儿闪闪发光。小安生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明天天一亮就要动身赶往下一个地方。

整个戏班子今天白天收拾了一天的东西,小安生就随身两件衣服,也不用收拾,待小玲珑送完糕点准备回家时便偷偷跟在她身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往日里,去哪里唱完戏走便走了,哪里会这般说不出来的难受滋味,非得见着小玲珑才觉得踏实些。有种昂,想把她装进口袋一起带走的感觉,这样想来又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在玲珑巷拐角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你在这作甚?”她问,但掩饰不住见到他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蹑手蹑脚的走到她跟前,支支吾吾了半天憋出一句:“一个不够,我还想吃你家的糕点。”说完赶紧低下头。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他这模样甚是可爱。“那你跟我说啊,我明天多给你带两块,何必要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见他听到这话突然垂丧的眼眸她也不打趣了,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家。

那天,他吃到肚子圆鼓鼓的,一直打饱嗝儿,逗的她在一边哈哈大笑。月上柳梢头,他荡悠悠一步三回头的荡回戏园子。还是没告诉他自己明天就要走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难道要说:我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样的话,光是想想就难过的不得了,他怕一开口就嚎啕大哭起来,那就太丢人了。

小安生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儿,感觉月亮越发的皎洁,最后竟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鸡的嗓子都叫破了小安生还在睡梦中,还是被师兄推搡起来的。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要走了吗?”师兄点点头。

跟着队伍一直行至乌村东街,在一家大院前停了下来。“咦,不走了吗?”小安生问师兄。师兄回到:“李家大院昨日特捎来口信给师父,说是小公子满月礼,要再唱一个月。”小安生高兴坏了,激动地从队伍头跑到队伍尾,又从尾跑到头。东街西街,一东一西,也不过隔了两条街而已。队伍中有人细语,看小安生高兴的,定是舍不得西街那日日送糕点的小姑娘吧。

小玲珑照例去县令府送糕点,经过长廊时没看到小安生,一打听,才知道戏唱完了,人一大早就走了。“去哪儿了?”她急忙问。“不太清楚,听说可能去了东街的李家大院,那院子人家总爱与县令府攀比......”那小厮答到。“那哥哥麻烦你帮我送一下这糕点,我有点急事,盒子我下回再来取。”小玲珑将糕点往小厮手里一塞就跑开了。

两条街的距离,说长的确不长,但对于10来岁的小孩子来说也不短。跑到李家大院门口早已气喘吁吁。小玲珑站在大门口,扒拉着脑袋朝里探望着。恰巧碰到戏班子一位师兄出门购置物品,玲珑觉得面熟,便问到:“这位哥哥,安生在吗?”师兄先是一惊,继而笑到,“是你啊,喏,你进门,右拐,看见一条小石板路,走到头,再左拐,有一个大院子,安生正在那帮忙布置台子呢。”小玲珑道了句谢谢,往院子跑去。看见安生正搬着一个大箱子龇牙咧嘴的从屋里出来,她本想过去帮他一把,又想到他走的时候连一句招呼都没就气不打一处来。就那么站在边上看着他龇牙咧嘴连推带拉的将箱子折腾到台子边安置好,又屁颠屁颠跑到自己面前,“你怎么在这?”他问她,又道“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她不说话,插着腰,仰着头,一脸傲娇又委屈极了的模样,“好你个安生,走也不招呼声,若不是我问那县令府小厮......”话说到这突然停了,那委屈的模样真像是快要哭出来。他也急了,不知如何是好,他可没哄过小女生。只道:“你今日即便不来这,我也要去寻你的。”停了片刻,又继续说“我还想吃你家糕点,今日还能去你家不?”没想到他会如此说,她也愣了一下,随即点道“你净想着吃了。”话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咧开了嘴。

一天两场戏,唱完就闲了,闲了就往西街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天跑步的原因,小安生觉得自己这些天好似长高了些。这令他兴奋不已。小玲珑白天要帮娘亲卖糕点,不能离开太久,小安生就帮忙一起卖,卖完就可以出去玩了,来买糕点的乡亲看见小安生,打趣儿小玲珑的母亲,“什么时候多出个儿子啊!”母亲只是微笑。

那段时间准确的说那一个月,快乐的不像话。以至于在安生的记忆里成了一段抹不去的回忆。后来每每想起这段时光,还是会嘴角轻扬。

曲会终,人会散。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小安生坐在糕点铺里吃完最后一块糕点,想到明天甚至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玲珑了,一时伤心,竟哇哇大哭起来。这一哭到是吓了玲珑娘亲一跳。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小孩子,让他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玲珑坐在一边,低着头数着桌面上的纹路,一句话也不说,盘子里的糕点一口没动。过一会儿,小安生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觉得有点丢人,抽抽搐搐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以后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了。”玲珑娘亲无奈一笑,转身去厨房装了一袋子给安生,“留着明天路上吃。”怕他再哭,说了一句“你跟安生有缘自会再见的。”果然,小孩子的心事,说出来就好了。

小安生走的时候留给小玲珑一把自己戏中角色用的折扇。小玲珑打开又折上,日日如此。

5年后。

那一场戏,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台下的绿衣女子身上,哪怕时隔多年,哪怕发型衣服都变了,他依然在众多人中一眼认出了她。她端着一把小团扇,衣着华丽,发髻梳的精致,唇角扬着娇俏的笑意,似是在兴高采烈地和旁边人说着什么。他本该将手中的折扇撑开,却忘记了,鼎鼎大名的安生何时出过这般低级的失误,旁人不解。好在,台下人也看不太懂,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

她却注意到这点,这场戏,多年以前,有一个人为她唱过。有一瞬间,某个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戏落人散,吃罢了庆生宴,她拒绝了乘轿,又找了个借口打发了丫鬟萍儿,反正也没几步路,想着慢慢走回去消消食。路过小竹林,见今日月色甚佳,月光如纱,一泻而下,透过稀稀疏疏的竹子在竹林中间的青石板路上投下零零碎碎的剪影,让这条路多了几分梦幻的味道,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行至竹林深处,令人惊喜的是发现竟有一方小石潭,潭水澄澈见底,水中无鱼,水底错落有致地铺着大大小小的鹅暖石。她蹲下来,撸起袖子,用指尖碰了碰水,立马有一股寒意顺着指尖弥散开来,她打了个寒颤,赶紧缩回了袖中。

一抬头,却对上一双眸子。

“玲珑,公主?”少年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玲珑站起来,对方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她扬起头,月光将他的脸切割成两半,一半笼罩在阴影中,另一半漂亮的像个女孩子。

“你是,小安生?”她又惊又喜,差点大叫出来,她太兴奋了。她曾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那些都是梦,而现在,曾经梦里的人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高兴地抱住了他,又突然想起来不妥,松开了。月光下,他们的唇角扬起了同样的弧度。

旧友相见,情深话浅。两人挨着小石潭坐下来,感觉有太多话不知从何说起。

“你怎么成了公主了?”他问。

于是她就给他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故事里她的父皇微服私访遇到了她的母亲,两人从相知到相爱,并且有了她。当时天下未定,父皇允诺母亲待天下太平就来接她,于是她两岁那年,父皇便离开了她和母亲,这一等就是15年。不过,好在,母亲等来了这天。她还说,父皇大概是出于对母亲的愧疚,对她格外宠爱。

夜色愈发深沉,他提出送她回家,站在偌大的公主府大门前,他的内心不知怎地突然生出一种惆怅,望着大门竟出了神,他这些年唱戏,走南闯北,多少名门贵族富家豪宅没见过,但单看这公主府大门,那些就显得不值一提了。“安生,我到啦。”见他呆呆的模样,她打趣道:“这些年不见,你还是这样呆呆的啊。也不知道是怎么混到京城第一小生的地位的。”

“第一小生又如何,怎能跟你公主的身份比。”他嘟嘟到。声音太小,她没听清,道了句再见转身进了那气派极了的大门。那一晚,他在门外站了许久。直至西月东落天色微曜才踏着一地的霜华拂袖而去。

第二天,没有见面;第三天,也没有见面,若是往常,他肯定就去找她了,但那公主府的门槛太高,他实在跨不过去。

当她着一身男装贴着两个小胡子出现在他险些把刚吞下去的水喷出来。他尽量憋住笑,佯装镇静地问她:“你来这作甚?又为何打扮成这副模样?”有人认出她是当年的小玲珑,惊讶道:“是玲珑啊,这些年小安生不见你可是日日想得很呢!”但没人认出她就是当今高高在上的玲珑公主。

“啊,是吗?”她仰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安生,安生将头别到一边去,迎着阳光,脸被晒得红到耳朵根。玲珑跟几个眼熟的问了好,拉着安生要走。“你要带我去哪?”安生问她。“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碧波荡漾的湖面上,伴随着阵阵袭来的清风和低回婉转的琵琶声,还有女子酥软清脆的坊间小曲儿。“安生,你听,这小曲儿比起你们的戏曲如何。”她显得很雀跃,这可是京城第一画船舫,往日路过时在岸边见过,心心念念了许久,奈何道和哥哥怎地都不肯带她过来,还说这不是女孩子该来的地方。此时安生戚着眉头,盯着船外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幅誓死不搭理玲珑的样子,这让画船上的姑娘们很有挫败感,倒是头一次见上了花船但对她们无视的男子。只见一个身披粉色薄纱的美人儿摇曳着步伐走过来,在安生旁边坐下,又端起一杯酒递到他嘴边,准备喂他。安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慌了神,他一下子站起来,衣角打翻了酒杯。玲珑见安生如此慌张模样,觉得甚是可爱,在一旁笑的东倒西歪,任酒渍湿了一片衣角,安生气鼓鼓地拂袖而去。

玲珑在后面追了出来,叫了他数声头也不回,心理直道:“这个小气鬼”。又急匆匆的追上去。讨好似的说了一咕隆“安生,我错了。安生你别生气了。安生,安生,安生......”奈何人家就是不搭理他,后来干脆她也不说话了。两个人都气鼓鼓的,谁也不想理谁。

路过一家糕点铺,安生想也不想的走进去,玲珑默默地跟在其后。店老板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小安生,又来买糕点啊,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男人对着进来的少年说道。“最近忙着练戏呢,老板,五块红豆酥”,继而问道:“今天生意可好?”那老板天生长着一副招财喜庆的脸,眯缝着眼睛,笑嘻嘻的回道:“还不错,这客嘛,进进出出的倒是没闲着。”

看见玲珑,问道:“这位姑娘是?”玲珑吃了一惊,自己这副男人装扮出门前可是折腾了好久,竟被一眼识破,一时觉得甚是丢人,不等安生开口,便转身匆匆出了门。安生看着玲珑夺门而出的样子,不自觉嘴角上扬,恍然间气已消了大半。他气的是,她竟然带他去了那种烟花之地,也气她拿那种不入流的花曲同戏曲相比,更气她竟然嘲笑自己。再一想,也许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他拿出袋子里的一块红豆酥递给她,“喏,尝尝。”她也不是矫情之人,见对方都主动示好了,她也不好再拿脸色。接过那快糕点,咬了一大口,还不忘评价道“不错不错,跟我娘当年做的有的一拼。”她看着手中的红豆饼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安生,你可知道一句关于红豆的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安生摇摇头,心里想的却是:“我知!”

一口没吞下去,卡在了嗓子眼,憋的脸红脖子粗,话也说不出来。安生看的又想笑又无奈,心里想到“都是公主了,怎么看着还没小时候靠谱。”这么想着,竟然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玲珑隔三差五地就来找安生,师兄不知从哪听来了消息,知道了玲珑就是当今盛宠无比的公主殿下。再见她时,个个弯腰行礼,让玲珑觉得好不自在。

两人的相貌都是上佳,尤其是安生,又是极其漂亮清秀的人,走在大街上时常惹得过路的女子驻足观望。总而言之,不能在大街上瞎转悠。

玲珑忽而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抿。

安生看到眼前的景象有点哑然,被山脉环绕着的一汪清潭,潭水深不见底,水波碧绿,犹如一块质地上好的翡翠。一股细细的瀑布一泻而下,坠入这潭水之中,明明没有缺口,却好似怎么也注不满似的,站在潭边,有些许冷意,没想到京城竟有如此美妙的地方。

“这里是冷潭”,玲珑说,“以前常常跟道和哥哥来玩,后天他太忙了,我就经常自己过来。”潭水周边长了一圈杂草,没人修理,很是茂盛。两人挨着坐了下来,后来干脆躺在草地上,“你好像从来没讲过你,说说你吧。”玲珑看着天,伸出一只手数着天上的云朵。“1、2、3......”

安生侧过头,刚好看到这一幕,觉得心里有些东西像这云朵一样,千丝万缕。

“我啊,是个孤儿,是班主将我捡回来,后来就一直养在戏班子跟着班主学唱戏......”他像在说别人的故事,絮絮叨叨一直讲到他们再相遇。

天色渐暗,空气愈发的清凉。玲珑打了个寒颤,站起来拍拍裙角的灰:“走吧,咱回去吧。”

宫中近日流言四起,玲珑公主常与一戏子厮混在一起,真是仗着圣上隆恩无法无天。

不日后,帝国接连发生两件大事,一是玄武将军之子苏道和及冠之日册封远清侯,赐府邸一座,成为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王侯,侯府大宴三日,三日末,皇帝亲驾,圣旨曰:玲珑公主嫁于远清侯,这是其二。众人皆哑然,继而举国欢庆。

高堂之上,女子端起一杯酒一饮而下,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次日,皇后往公主府送进许多新丫鬟,守在门口的、走廊上来来往往的。美名曰,公主即将出嫁,不免事物繁多,需多添些人手。

好在这新丫鬟不熟悉玲珑的样子,趁丫鬟进来送食物的时候,与丫鬟互换了衣裳,伺机逃出。

一辆马车停在糕点铺子门口,老板一见进来的一对男女,赶紧迎上来,“二位可是有段时间没来了。”老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得出心情极好。

女子说:“老板,一包红豆酥。”

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红豆酥,两人转身离去上了马车,老板在后面望着两人的背影,心里感叹,“好一对碧玉佳人。”

“我们去哪?”玲珑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的嘴角微扬,玲珑看在眼里,心想,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想到他小时候哇哇大哭的样子,不自觉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安生以为自己的嘴角沾了红豆酥,用手抹了抹。

车子停在了一片绿树林外,两人下车进入林中。一入林中,一阵凉气扑面而来。

“天气越发的暖和了,待夏日来冷潭一定极为舒适。”安生感慨道。

出了林子的另一边,老远就看到潭边站了个人。什么叫立如芝兰玉树,安生真是第一次领略到,男子宽肩窄腰,身形俊朗,黑色的素袍被风吹得微微摆动,袍尾镶着金边,玉冠而立,有种傲然独世的贵气。

看到来人,嘴角轻扬。“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男子说,语气带着些嗔怪之意,“皇上让我来带你回去。”

“道和哥哥,好哥哥,你先回去,我和安生说说话,晚些就回去了好不好?”玲珑冲那男子撒娇道,安生从未见过玲珑的这一面,瞬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安生,眼神漠然,又伸手揉了揉玲珑的头发,似是一脸的无可奈何,终是说了句:“好吧,不随你又该说我小气了。”

男子走到安生面前,对他说到,“陛下已经下旨给我和玲儿赐婚了,你若是真心为她好,今天过后,以后就不要见面了。”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玲珑便像林中走去。安生顿时怔在那里,玲珑也没想到她一向温儿尔雅的道和哥哥能这么直接。

“安生。”她叫了声,安生没有回答,她接着说:“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

“你都要结婚了,还来找我作甚。”他别过头,心里的难过像突如其来的巨洪,从心口一直冲到嗓子眼,他怕再多说一句就会像小时候那样哭出来。

也不管他理不理,她自顾自地讲到:“他是玄武将军的嫡子,也就是我口中的道和哥哥,我和母亲的身份也是他的父亲查到的,当年入宫,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我是从民间来的,尽管宫里孩子众多,可没有一个人愿意理我,他们都欺负我,只有道和哥哥愿意陪我玩,和我说话,记得有一年冬天,我被桐妃的儿子推到河里,就在我以为我快要死的时候也是道和哥哥救了我,后来他病了半月,一直高烧不退......”她还在那自顾自地说着,声音有点哽咽。

他很想抱抱他,原来她经历了那么多,自己虽然跟着戏班子四处飘零,日子苦点,师父以及各位师兄弟对他倒也照顾。他多希望那段时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可是转眼一想,即使是自己,又能如何,她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他却是比贫民还卑贱的戏子,形同陌路是早晚的事。

“那你喜欢他吗?”他问。

“喜欢,从他那次将我从河里救起来就喜欢了。”他不再说话,再说一句,眼泪怕是真的会掉下来,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掉爱哭的毛病,若是在戏台上,哭也就罢了,还会被人夸有真情实感,但在她面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掉泪了,转身大步走入林中。

玲珑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这次临到她哭了,她一向不爱哭,当年分别的时候没哭,后来被欺负的时候没哭,现在却哭成了个泪人,因为她知道,这一别,便真的是永生了。

国历七月初七,公主与远清侯成亲,婚礼盛重浩大,皇帝下令大赦天下,举国上下共欢颜。

那几夜,有人听见西边的树林夜夜传来戏曲声,曲调何其悲凉婉转。

番外1:“道和,这次边关大捷多亏了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玲珑公主,请陛下为臣和公主赐婚,臣定会一心一意对公主,若有半分差池,道和这颗人头随时是陛下的。”

番外2:道和:第一眼在宫里见到你,就觉得你跟宫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你的眼睛干净明亮,笑起来的样子不掺一丁点杂质。从那时候起,我就想一直守护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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