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九月六日,对于表姑一家来说,是一个大喜日子。几年来的夙愿终于完成了。
表姑表姑父是北方农村人,没有文化,思想传统封建。
当年电视里宋丹丹黄宏演超生游击队时,我一度觉得原型就是他们。
虽然5个丫头片子没有出生在吐鲁番、少林寺,但也不乏小张庄、东李庄、西高庄的。表姑本身就矮矮小小,经过几年的辗转折腾,愈加的看上去憔悴不堪,简直像个纸片人。幸而小表弟终于解救他妈来了,结束了表姑的颠簸之苦,大不了给那些个搞计划生育者交些罚款,虽然这钱得借。
“只要有个小子,砸锅卖铁都值。”这是表姑父常挂在嘴边的话。这些年,因为没个小子,他觉得矮人一截,本来挺高个头,如今都缩了,不是干活累的,纯是觉得在人面前抬不起头造成的,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就叫金宝吧!”表姑父作为一家之主给儿子起了名字。
金宝一岁左右,表姑他们要去地里干活,就把他交给姐姐看。三个年龄大点的丫头要出去割草捡柴,也就只有四姐五姐看着他了。毕竟年龄小,她俩趁着金宝睡觉的空儿,到外面和小伙伴儿玩去了。不大会儿,忽然传来金宝哭声,回来一看,可吓坏了,只见他满脸是血。她们知道闯祸了,赶紧拿东西去擦,可哪里擦得净?
金宝的哭声惊动了邻居。邻居赶紧让四姐去地里把表姑喊回来。
表姑一进门看到,立刻就瞪着眼珠子,恨不得把他俩姐嚼巴嚼巴吃了:”我的亲娘也,你俩咋看的咋看的?嗯?”吓得她们躲得远远的不敢说话。问急了就惶恐地低声说不知道。
医生说看上去好像是被老鼠咬的。可把表姑俩口心疼坏了。这件事最终以分别毒打了两个女儿一顿才算完。可金宝鼻子上却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这疤痕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大。小学期间竟成了同学们嘲笑他的理由,也因此他变得自卑孤僻起来。再加上父母娇惯,怕他在外受欺负,大多时间让姐姐陪着他玩儿,性格竟越来越女生气了,直到现在还有点女人味儿呢。
但不得不说他脑子还行,竟然在全村小学寥寥无几考上中学的情况下,他考上了。为此,他舒了一口气。虽然,心里也忐忑初中将面临的一切,但一想到将摆脱掉欺负他的那些小伙伴儿,他就不由开心起来。
也许因为他考得重点初中,大家都很用功学习,没人无聊的嘲笑他鼻子上那个疤,渐渐地他也放下了心里的这块包袱,开始埋头学习。
自住校生活,不在父母身边的日子里,他更体会到了父母为他的付出,他们省吃俭用供他读书。他也知道当年因他借的债这两年才算还完。于是,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一九九九年,在高中复习一年的金宝终于考取了一个二本院校,学习机械制图专业。
如今的他个头像他爹,瘦高;头发总是油油的不太浓密,无精打采的贴着头皮。可能是想遮着鼻子上的疤,他总是中间一缕头发长长的耷拉下来,显得人不那么利索。就这样还是有女孩喜欢上他,据说是他高中同学,他还不满意人家。后来,家人都埋怨他:拿捏个啥啊?那个女孩虽然没考上大学,但也做了一名教师,挺好嘛!不过,此时恋爱自由的口号已喊多年,封建的表姑俩口为了宝贝儿子也开化很多,也许他们觉得儿子考上大学了,更好的还在后面,不急。
毕业后金宝去了广东,在一个公司做机械设计。这个时候,表姑俩口开始张罗给他找媳妇儿了。他倒是不急似的。但架不住爹娘催啊,因为和他同岁的,在老家孩子都几岁了。他几个姐姐也都出嫁了,家里只剩老两口,表姑父农闲时做点小生意,说是多挣点钱好给他娶媳妇。
他呢,也相了几次亲,总没有俩人同时看对眼的,不觉间就有种剩下的感觉了。其实在城里,男孩子30岁结婚不算晚,可表姑俩口接受不了啊。
左等右等,一年又一年,就是不见他带回媳妇儿。表姑父原本因为他考上学而昂起的头,如今又低了下去。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走,怕别人问他儿子情况。又总觉得别人在背后议论他家什么。别人家孙子都会跑了,自己家却连媳妇儿都没有。现在他甚至于后悔让儿子考大学。
想的多了就时不时在表姑面前说:”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算了”。表姑劝他说:”说的啥话?再等等,备不住金宝就把媳妇儿领回来了,还备不住忽然抱着大胖孙子一起回来了呢。咱好日子在后面呢,我可不想死。”说着,表姑不禁咧开嘴笑起来,仿佛她已经看到了大胖孙子似的。
就这样不觉间金宝二十九了,还是没为他们领回个儿媳妇来。
二零一四年深秋的一个晚上,很晚了,表姑不见表姑父回来,往常他都六点左右就到家了。那天等的饭都凉了,九点左右了还不见人。表姑就让姑父兄弟们一起帮着找他,看他有没有在谁家坐着聊天儿。村里有可能去的家找了一个遍,没有。只有人说白天在村外看到过他。又给亲戚挨个打电话问,也都说没看到。
表姑感觉不对了,就把他前段总给她唠叨的话,给他的兄弟们学。他一个弟弟说:”坏了,备不住我哥想不开了!”
于是,他们就发动邻居们一起找,最后竟然在村头的一片小树林里找到了,他上吊了。因为发现的太晚,没救了。我这思想迂腐的表姑父,就这样因为儿子的婚姻把自己命搭进去了。
”赶紧找个媳妇儿吧,不然你爹在天之灵都不会安生。”葬礼结束后,金宝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他也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爹,心里充满了内疚难过。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老人这点愿望都满足不了。
他是一个老实人,工作勤恳,从不乱花钱,做设计工资也不低。之所以至今没找到合适的,他觉得一是和自己脸上疤痕有关,二就是属于高不成低不就造成的。他想以后要降低标准,干脆是个女的不傻就行,赶紧娶回来,别到时娘也想不开了。
在这种情况下,当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时,见一面就立刻定下了。这姑娘也属于大龄剩女了,长相一般,个头不低,在一个公司做业务,两人也就都仇结吧,竟然闪婚了。
他爹生前已经为他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并装修好了。现在他们也就是再买些家具等就行了。
婚期虽然订的匆忙,却也没有马虎,在县城办的还是挺像样的。
表姑看到媳妇儿娶到家,开心的不得了。
婚后金宝回了广东继续上班。
媳妇儿还算懂事,有空常回老家看看表姑,还给表姑买礼物,把表姑乐的,见人就夸他媳妇儿好。
可时间长了,表姑觉得不对劲儿了。都结婚一年多了,咋不见媳妇儿有动静呢?本来娶媳妇,在表姑的观念里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抱孙子,可现在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呢?
“喂!金宝吗?问你个事儿啊,你老婆是不是不会生啊?”表姑让金宝姐拨通他电话问到。
“嗯~~啊~~?不是啦!”金宝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再问,他就说自己要忙了,匆忙把电话挂了。表姑没想到好不容易娶来个媳妇,却又出现了这事儿。
“上辈子做了啥孽哦?要这么惩罚我哦!”
“观世音菩萨保佑我们有个孙子吧!”
表姑不停嘴里念念叨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不久,不知从谁嘴里就传出了这女子是石女。表姑认为是这女孩骗了他们。坐不住了,再次问了金宝怎么回事儿。金宝看实在瞒不住了,才说了实情:这女孩从结婚到现在,根本没让他碰过她,哪怕拉拉手。
这还了得,他二姐忽然想起来了,结婚试婚纱时,原本表弟可以和这女孩一起去的,这女孩却坚决不让他去,硬拉着他二姐去了。那时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只是没太放心上,想也许她就是害羞呢。
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是不喜欢金宝,可为何跟他结婚呢?为钱?不对!虽然期间金宝也给她零花钱,但她花钱不离谱。那究竟为什么呢?他二姐一看这情况干脆摊牌,直接问这女的究竟什么意思。她也直截了当地说不喜欢金宝,暂时接受不了他,但家人逼着结婚太紧,就稀里糊涂结了,原以为结了婚慢慢接受的,她也在努力接受他,只是暂时还不行。
一年了还没接受?家人一看这样,就问表弟究竟怎么想,表弟没主见,一看姐姐们都说了不能过的话,也就觉得确实没法过,那女的可能也觉得自己的确过分了,双方就和平分手了。
那么,接下来姐姐们又开始大张旗鼓为金宝张罗婚事儿了。
不久,还真又找到一位离过婚的,带着一个女儿,是个教师,胖胖的,不低,五官还算好看。
他觉得自己也是离过婚的了,更没什么挑的了,就定下了。
这个女人能说会道,用他姐的话说,把他说的晕头转向,牵着他的鼻子就跟着走了。
结婚头年,这媳妇儿说不让他娘去他家过春节,他就不接,准备让他娘一个人在家过,他姐夫看不过去,把他娘接到了自己家。
后来这女人好不容易怀孕了。表姑高兴啊,说去照顾她,她嫌表姑脏,不让过去。结果,七个月时流产了,金宝又埋怨说是表姑和他几个姐姐不去照顾她。
现在拿着这个理由,这女的说不给他生孩子了,将来他俩就指望她带过来的女儿。可据说她这个女儿,不知是被她教的还是本就那样,对金宝一点都不尊重,更别说亲了。一个几岁的孩子,有时给金宝说话,还带着不屑的眼神和语气。
他几个姐姐表示也不再管他了,任由他去吧,免得以后落埋怨。
一人一命,他姐姐无奈的说。
我想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都是性格使然吧。可固然人性格和成长环境有关,后天如果有自省能力,接触到大的不同的环境后,每天自省,不断地调整自己,完善自我,完全可以弥补原生家庭带来的不足。这也就是我们常提到的自省力。而有的人就喜欢把自己闭塞起来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