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一年的初秋时分,王城之中处处是热闹的景象。
大将军打了胜仗归来,周王亲自开城迎接。
自那之后,十数年间边境安定,一片祥和之象。
不过也是十数年而已,
大将军死后,满朝文将无一英勇,
直至外敌来犯之时,
全国匆匆南迁,
竟是没用一刀一枪,
便把整个国家都交了出去。
这样狼狈的出逃,
古来难寻吧!
而我们也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离开了我们日夜耕作的田园,
离开了我们亲手搭建的家。
我记得出逃的那个时节园子里的果子刚好成熟,
远远望去一片红,
很是好看。
我记得那年我们说好待果子熟了之后,
要拿去集市换些新布,裁制些新衣的。
只是我已想好了新衣的样式,
却没能等到果子成熟时。
在南地的生活并不算太坏,
只是将身份变成了亡国奴。
我以为我们会用这个身份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永远生存下去,
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竟没想到原来我连三年都坚持不了。
第三年的仲秋时节,
我背起行囊远寻故土。
我跨越了千里的路途,
赶到的时候,却看到旧日王室所在之地已变良田万顷。
一大片一大片的蜀黍闯入我的眼中,
就像是一整个恍如隔世的梦。
旧日鼓乐琼音似是犹在上空飘着,
可惜在田野里忙着收秋的农人们并不曾知。
我只想在这陇上久久坐着,
山河故人,
也许只有知道的人,
才看得懂我心中百般忧愁。
《诗经·王风·蜀黍》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此诗之中最为出名一句,当属“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其实起初这首对故国怀念的诗作传入我耳中之时,我亦是对此句记忆颇深。只是在我的眼里心上,并不懂故国在逃亡人的心中是怎样的一种割舍不掉,它闯入我心里的时候,仅仅是一份无人能懂的忧思罢了。
这世上有多少的人正渴望着一种理解,就像是能被瞬间读懂的喜悦一样。这世上又有多少的人渴望着一种尊重,就像是你不懂我也没关系,至少不要怀疑我做的是否正确一样。
其实说到底,我们都是贪心的。
我们在拥有的时候不认真去享受拥有,而又在失去了的时候满怀深情地怀念着过去。而偏偏在这个怀念的过程中,我们又希望有人能看穿我们的不舍得和放不下,希望有人能理解我们的怀念会让我们的心有多少忧。
知我者,谓我心忧。只是不知道,这个知我心中忧愁懂我百般怀念的人,在哪里呢?
不管是古人对故国的怀念,还是今人对求不得的忧愁,在转瞬之间都能得以释怀。只是有的人所需要的转瞬真的只是转瞬,而有的人所需要的转瞬却用尽了很多个光阴。
愿我们终究能敌得过自己心中的忧虑,不负眼下的光阴。
文/小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