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一天埃默里大学参观后我又接着踏上了前往波士顿的旅程。可没有料到,旅途的一开始就充满了感动与思考。
离开酒店,随手订的优步很快地出现在清晨繁忙的街道旁边。拿着酒店大堂里匆忙调制的咖啡,我战战兢兢地腾出另一只拿着糕点的手去开车门,生怕原本就不多的早餐入土为安。在美国养成了习惯,下意识地坐到了后排。司机是一个戴着墨镜的黑人大叔,我这样说是因为我看见他一半的背影和他在后视镜里反射出的鼻子和墨镜。我机械式地跟他问安,心里不停在盘算去机场的时间,只是隐约听到他礼貌的回问。我知道美国人普遍爱和陌生人聊东聊西,但一般也都是毫无营养、纯粹是为了说话而说的话。应付这种沟通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一套自动回复系统。但不知怎么的,谈话中开始与他介绍我的试验方向和课题。因为前一整天都在和各个名校出身的研究生互相介绍这些,我一开始也没觉得什么稀奇。但慢慢意识到这位优步司机正在轻松自如地和我使用专业用语,并整理出一套逻辑清晰的关于饮食和精神健康的理论。这不禁让我对他的教育背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也是从这么简单的一问,我找到了追寻已久了的感动和答案。
这位戴墨镜的大叔叫南森。在去机场途中这30分钟里我有幸认识到了三位南森。前五分钟认识到的第一位就是戴墨镜的黑人司机,走到市中心的时候认识了学者,上了机场高速的时候认识了军人。对于学者的了解贯穿于整个对话,他思路清晰,用语准确。无需查看他的医学执照和公共政策的学历便可知道他是受过高等教育会思考的学者。由于上医学院之前和军队签过合约,学者不得不把手术刀带到阿富汗战场。也许解刨学课上场面还不够惨烈,看到肚破肠流的队友南森期初也是用泪水去帮他们消炎。我尝试用看过的战争题材的电影去产生共情,但军人南森告诉我战场上没有导演,没有配乐,更没有机会后期剪辑,有的只是预期的混乱。爆破性的陷阱不是道具,可怕的不是耀眼的火球,而是看不见的弹片。那些肾上腺素爆棚的新兵在这完全的混乱下不知多少次开火误伤队友。在人性的光辉与黑暗的交火中,南森逼着自己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事实。那个曾经也想通过上战场的方式来塑造自己男人形象的南森在第一次出征后犹豫了、失望了。但出于某些原因,他又两次作为医疗兵回到那个使他心灵痛苦的战场。仅仅32岁,已经在军队里服役11年,三次出征前线。他说他并不被这些创伤掌控,因为他有勇气面对这些身份,并经常把他的故事说出来,显然我并不是第一个听众。
南森既是战争的贡献者也是受难者,除了社会系统之外没有任何力量足以把这三位南森压缩成一团塞进一个优步车里。南森自己也说,还有太多的士兵没法像他现在这样生活,因为他们只在军营里学习了如何求生,然而缺失了在社会中学习如何求存。如果每一部战争电影都有续集,那么至少有一部应该叫做《优步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