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来好不好,若这世间再无你,我又有何存在的必要?如今天下大乱,你是否怪我没能如当初所言?时而手沾鲜血,还会想起你对妖后所说的‘世间乱杀无辜者,我必见之杀之’,你若回来,我自愿如此。
真龙仙女入了魔教,滥杀无辜,天下人皆遭受灾祸,天帝下令,凡仙者见之必诛。一瞬间,单纯善良的女孩变得心中充满怨恨的女魔。
净血池旁,一席红衣,黑发达腰,身姿纤弱,眼眸深邃,神色傲然。“禀魔后,天界又派来了一位神仙。”她抬眸冷笑,挥了挥手,一纵身便到了外殿。“小仙,那老头为何派你来?”看到眼前的无知少年,她不忍了结他的性命,“姐姐,我也不知道,玉帝爷爷说要为我找师尊,姐姐,你做我的师尊好不好啊?”他的眼睛一转一转的,犹如当初的她。
“你叫什么名字?”她点了点头,“忘戮。”她一怒,把他提了起来,“老头起的吧,若你要跟着我,必须改名!”他吓得打抖,断断续续的说好,她把他放下,犹豫了一下,说:“你叫阜牍。”他暗暗念着阜牍二字,而她却离去。
清晨,阜牍梳洗完毕后便跟随她去了瑶山。“师尊,师尊。”听到他稚嫩的声音,她转身看着他,少年委屈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恍如梦境,当年,你就是这样的心境吗?回神以后,她出乎意料的温柔,“阜牍,起来。”伸手把他扶起。阜牍好似很惊讶,眼眸闪过了一丝犹豫。
回到魔殿,她运力为他疗伤。阜牍笑嘻嘻地问:“师尊,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思绪回到以前……一席白衣,宛如仙人,“你叫什么啊?”他回眸一笑,“唤我阿戮就好。”“阿戮,唤我辰兮。”……阜牍晃了晃出神的她,她难得的笑道,“暮辰兮。”阜牍傻傻地笑,“阿兮师尊,阿兮师尊!”她停止了笑容,神色阴冷,好似想起了什么。
阜牍和辰兮关系越来越亲近,阜牍慢慢地学会了撒娇,可是却一点武功都不会。“辰兮师尊,阜牍想要出去玩。”辰兮依旧是那红衣附身,神色也比最初柔和了些许,慢慢淡回到那时的她,“阜牍,小心些。”阜牍开心的跑走。
身边没有你的日子过得好慢,熬了这么久,也不过半载不到,若不是多增了牵挂,我便早就随你去了。
正出神,手中的抚扇一抖,心中划过不好的感觉,阜牍!她来不及思索太多,御剑而行。很快便找到了阜牍,他重伤在地,看到辰兮时嘴角上扬,辰兮扶起他,满目心疼,阜牍如往日一般笑道:“辰兮,你终于来了。”她点点头,眼泪滑落。她突然眼睛变冷,看向眼前的狼妖,慢慢放下阜牍,持剑相向。
辰兮没有注意到,阜牍没有叫她师尊,阜牍叫她辰兮,辰兮也没发现,阜牍眼角渐渐湿润,甚至有些不忍。
辰兮每日应对天帝的攻击,原本不可一世的她渐渐弱了下来,而辰兮的功力对狼妖没有针对性,再加上旧伤未好,多多少少有些不敌狼妖。阜牍看她位于下风,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是啊,天帝之托,终究会实现。可是,脸上有了凉凉的感觉,是泪。
阜牍的笑容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泪水。他想起了在魔殿的时光,辰兮对所有人都很冷漠,甚至冷血,可唯有他,从未设防,明知是天帝的人,却比所有人都在乎,怕是今日也早知道了吧。看来,自己是真的要背叛天帝了呢。
他挡在辰兮身前,念着咒语,狼妖就哀嚎着离开了。辰兮轻咳了几下,手中早已是鲜血,她勉强地笑,转身要离开,阜牍拽住她,还未开口,她虚弱的声音传出:“阜牍,善待自己。”他的手抖了一下,松开了她。“你怪我吗?”阜牍疑惑的问,他的眼神里有期待。
辰兮笑了笑,眉眼中有一丝温柔,这般美好的笑容自典戮去世以来便再也没有过,她说:“阜牍,我若怪你,当初便不会留你;我若怪你,现在便不会救你;我若怪你,以后便不会护你。”
阜牍眉眼弯弯,转而又想起什么,眉头一皱,“阿兮,若你信我,听我一句,快点离开魔教。”辰兮直愣愣的看着他,忽而轻笑,“阜牍,听师尊絮叨几句吧。”
“事情是很多年以前的了。那时我刚刚化为龙形,玉帝便指派给我一个任务,我欣然接受了。在梨花树下,我被一个三百岁的小狐狸咬伤,有一个温润公子来到我身边,温柔的为我疗伤,那时我才知道他就是典戮,我要刺杀的典戮。我转念一想,倒不如赖上他,于是我便跟他去了倾心殿,那时我竟天真地以为他不知道我是谁,可是,他是典戮啊,妖王典戮啊,怎么会不知道。”辰兮似是说累了,便坐了下来。
那段时光是我最快乐的,若不是想起来自己的初衷,怕是会一辈子这样快乐的活着。可是后来,因为我的犹豫害了他,现在想到,恨不得自己代他去死。
“后来,我奉命对他下了药,结果却让天帝骗了去,天帝曾答应我,若我能让他归降,便饶他一死,到头来还是不肯放过他。下药以后,他便被关在天牢,每日受尽牢狱之苦,我却是害了他的人。我试图偷了钥匙救他,可是我的能力有限,只是勉强见到他。我忍着泪水道歉,可他却笑得一脸轻松,牢里很安静,只听到他的血滴在地上,嘀嗒嘀嗒,那个声音我这辈子也忘不掉。”辰兮也笑了笑。
“斩刑那天到来之际,天帝便把我升为上仙,我看着典戮被斩时,他嘴角动了动,我突然很暴躁,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知道,他说的是,辰兮要好好的。那一刻,我恨透了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但我不能,典戮不让我死。”阜牍像是入了迷,问道:“然后呢?”
“典戮终究是死了。哪怕我为他开了杀戒,犯了天条,他还是没能活下来,还是因为我死了。我拿剑直指天帝,那个我叫了多年父王的天帝,他终究是不在乎我,挥挥手把我押了下去。直到那时,我才彻底对他死了心,进入了魔教。”辰兮眉眼中多了一丝无奈。
“魔教里并不安生。我穷尽毕生心血才得以今天的位置,我本可以下令闹个翻天覆地,却想起了那个温润的典戮,他说,辰兮,你一定要记住,这世间的一切是要被守护的,无论发生什么,你要守护着它。所以我放弃了原本的念头,转而天帝不肯饶恕我,反倒不眠不休,当日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就是那只小狐狸。又如何呢,我如当初的典戮,还是不忍心。”
阜牍无奈的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阿兮师尊,如果我没有犹豫,你会不会对我失望。”辰兮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傻瓜,你于我,正如我于典戮,他为我丢了性命,我为你如此又怎样呢。这世间,再无典戮,而我,也早该离开,只可惜,有了你以后,我多少有些不舍。”
阜牍的眼中蒙上一层薄雾:“阿兮,你是不是爱上了他?”辰兮没有笑。
她起身,幻出一把剑,千发落满地。她眸色清冷,看向阜牍的眼神落寞又孤独:“阜牍,我若说不爱,又怎会为他到今日,可若要说爱,又拿什么解释我害了他。说尽爱与不爱,也不过是舍与不舍。”阜牍笑得凄凉:“我能让他活过来。”
对不起,千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愿放过。可是,若要我毁了他,才能救你,我想你也不愿意,所以,别怪我。
辰兮换下了红衣,再次穿上了白衣,如当初那个少女一般,可脸上再无笑意。阜牍看得有些痴,呆呆地说:“阿兮,你穿白色好漂亮。”辰兮抱住眼前的男孩,少年初长成,已经比她高一头,这一刻,帅气的男孩抱着怀里的女人,脸上的笑亮的刺眼。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辰兮本来想说很多话,可是到头来只能说出对不起。阜牍温润一笑,笑得辰兮一愣,眼前的男儿与心中的身影慢慢重合,原来,阜牍和典戮这样的相像。
阜牍说,只要他自杀凝为仙身,以己力换典戮神识,再加上辰兮的真龙仙身,典戮是可以复活的。
辰兮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点头说好,她也没有注意到阜牍的神色变暗。阜牍放开她,刚要跳入净血池,辰兮拦住了他。辰兮无比认真地问:“阜牍,你为什么要救典戮?”
阜牍想了想,看着辰兮说:“阿兮,因为你。你说过,我于你,正如你于典戮,你既然肯为他,我便也肯为你,你可是我师尊啊。”
辰兮笑得凄惨。
……
天下安定,天帝发布告示,魔女暮辰兮归世,神识尽散,不复存在。这以后,再无暮辰兮,也再无阜牍。
夜凉如水,一男子孑然一身于倾心殿。他望天独叹,却再无一人为他披一件衣裳的人,再无一位让他笑目相对的人。
阿兮,我不喜欢生。
阿兮,我不喜欢典戮。
阿兮,我不喜欢这天下。
阿兮,我不喜欢这倾心殿。
阿兮,我不喜欢没有你的家。
阿兮,你还好吗。
阿兮,现在你应该很开心了吧,典戮陪着你,天下安定,我也听你的好好活着,你不会再哭了吧。
阿兮,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喜欢典戮,也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让我死,可为什么这一刻,我竟希望你笑着把我杀死,让典戮活过来。阿兮,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正如你喜欢典戮一般,我喜欢你,你喜欢典戮,而典戮不喜欢你,你不喜欢我。
阿兮,你可还会记起我。
男子的泪珠,满头白发,这世界,终是比不上你,这黑发也如你一般,在那一夜,被梨花染成白色。
世界不再记得你,我也慢慢被遗忘在时空的漩涡里。我不敢忘记你,我怕再见面的那一刻,你不再认识我,所以,若你日后见到满发尽白的人,他笑着说想你,那一定是我,记得给他一个拥抱,说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