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波解读《诗经·国风·郑风·子衿》

今天我们要解读的是《诗经·郑风》中的名作《子衿》。这首诗也是我个人的最爱。诗云：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里有几个读音，稍微要注意。“挑兮达（tà）兮”，是挑达（tà），是来回踱步的样子。不能读成dá。

如果把这首《诗经》翻译成白话文的话，应该是：

青青的是你的衣襟啊！悠悠的是我的心境。

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就如此断音信？

青青的是你的衣佩啊！悠悠的是我的情怀。

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不能主动来？

我来回的踱着步子啊！在这高高的城楼上。

一天不见你的面啊！好像已有三月长。

诗歌、诗歌，诗而歌之。有关《子衿》这首诗，当下有一首著名的流行曲，是我个人比较钦佩的新雅乐的创作者中央民族大学的青年歌唱家哈辉老师。哈辉老师是陕西汉中人。她做了很多新雅乐，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也引起很大的反响。代表作就是《关雎》和《相和歌--子衿》，我们来听一段。

（动听的歌曲，可惜读音错了）

这首歌非常的美，从音乐的角度来看非常的成功。哈辉老师我也非常敬重她，用相和歌词的方式去演绎《子衿》很有创意，但肯定不是《子衿》它作为诗歌音乐作品的原来的一种曲调方式，这是一种创作，非常让人赞叹。

这首诗写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在城楼上等待她的恋人。当然了它用了一个倒叙的手法，和《诗经》中普遍的三章复沓章法还不完全一样。前两章是用我的口气自述怀人。青青子衿青青子佩。都是用恋人的衣饰来借代恋人，这是一种借代的方式。连对方的衣饰都给她留下这么深深的印象，使她念念不忘，可见她相思萦怀之情啊！而如今恋人不能来，她等待恋人相会，可谓望穿秋水。不见影。浓浓的爱意直抒胸臆。然后就通过这首著名的《子衿》唱了出来。所以你看先秦的女子非常的爽朗、直接，没有什么掩饰。钱钟书先生也说《子衿》云“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子宁不来”，“薄责己而厚望于人也”，说明这是一个什么？女汉子！她在埋怨自己的情郎。钱钟书先生说这样的表现“已开后世小说言情心理描绘矣”。这是后代言情小说心理描写的祖师啊！白描的手法，很直接。

当然了，这里要说明一下，钱钟书先生肯定认定这是一首情诗。但是我们知道《诗经》在特殊的历史时期成为儒家的道德教科书。像本篇子衿》，《毛诗序》就认为这是“刺学校废也”，又认为写情诗，只是表面，有讽喻之意。讽喻的是什么呢！当时学校被废除了，知识分子没有地方去。青青子衿，无所归处。子衿就是知识分子他们的衣领、衣襟。

当然也有学者认为，这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感，是知识分子之间、君子之间的相互勉励，不愿须臾分离。这个观点我个人不能同意。变成君子与君子之间的了，这样一首这么明显的爱情诗如果变成那样的话，就可以被拍成断背山了。

但是我个人非常喜欢它所描述的那个场景。在城阙之上一个女子，可能性格非常爽朗、非常直接，甚至有点女汉子。她等她的情郎，情郎久久不来。她埋怨、抱怨，甚至用责问的口气，哪怕情郎不在她的面前。“子宁不嗣音”，“子宁不来”，真是像钱钟书先生所说，“薄责己而厚望于人”：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呢！你为什么不能主动些，你为什么不早来？不是你在等我，而是我在等你呢！城楼上这样一个女子直接吐露心声。让我每次读到这首诗，听到《子衿》这首歌的时候，就想到一个风华绰约的女子，她就是《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仙子。

《子衿》那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代表了爱情中最真挚的感慨。后来曹操在《短歌行》中借用了这一句，并做了更好的创造，画龙点睛的运用了这一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就凭这一句，曹操真不愧是改造文章的祖师啊！这一句改的真是神来之笔。说实话，我个人虽然非常喜欢《子衿》这首诗，但我特别喜欢曹操这句改动。我们体会一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当然曹操所作的“但为君故”指的是贤士文人，对人才的渴望。但是我们把它移到爱情诗里头来，想一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对爱情真挚的坚守与渴望。那种清澈之爱，加上“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立刻就让人觉得柔肠百转。这是另外一种美。虽然不像“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纵我不往，子宁不来”那么爽朗，那么直接，那么有气势，却“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平添了一种深情与婉转。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