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众生相中,王熙凤形象鲜明,跃然纸上。她出身富贵,有才有貌。同时,她非常接地气了,讲究吃喝穿戴,性格诙谐有趣。首先在贾府的吃货排行榜,凤姐绝对名列榜首。
第三十五回,宝玉被贾政痛扁一顿后卧床不起,贾母带着慰问团来探望受伤群众。宝玉提出想喝荷叶汤,凤姐趁机吩咐做十来碗,拖赖尝个鲜儿。
第三十九回,宝钗替湘云张罗螃蟹宴,招待贾母众人。宴席结束后,凤姐又派平儿过来要几个家里吃去,因为刚才“没有好生吃得。”
第四十一回,刘姥姥跟着贾母逛大观园,席间品尝茄鲞。凤姐友情客串一下大厨师傅,详细讲解制作过程。一般主子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凤姐如此专业,只能说明她是资深吃货。
第四十九回,湘云唆使宝玉一起烤生鹿肉,后来凤姐找过来,笑道“吃这样好东西,也不告诉我!”
第六十二回,探春为平儿过生日,派丫头去告诉凤姐,后来丫头回话,“二奶奶说了,多谢姑娘们给她脸。不知过生日给她些什么吃,只别忘了二奶奶。”
其次,凤姐非常讲究排场。她刚一出场,“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并且,凤姐也非常讲究行头,打扮与众姑娘不同,“恍若神妃仙子”。
最后,凤姐自带谐星光环,书中有很多她讨好贾母的段子。
以上是凤姐可爱可亲的一面,以下是凤姐可恨可憎的一面。
首先她贫嘴薄舌讨人嫌。
第二十五回,黛玉笑话凤姐“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凤姐反唇相讥“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
第二十九回,贾母带着众人来清虚观看戏,凤姐取笑张道士,拿着盘子,“不说你是为送符,倒像是和我们化布施来了。”贾母道:“猴儿猴儿,你不怕下割舌头地狱吗?”
其次凤姐傲慢、刻薄、势利。
第十四回,凤姐协理宁国府,操持秦可卿丧事,“独在抱厦内起坐,不与众妯娌合群,便有堂客来往,也不迎会。”
第二十四回,贾芸去荣府奉承凤姐讨差事,恭恭敬敬抢上来请安,凤姐连正眼也不看,仍往前走,只问他母亲好。
第二十五回,宝玉和彩霞厮闹惹恼贾环,贾环故意推倒蜡油烫伤宝玉,王夫人大骂贾环,凤姐在旁故意提起赵姨娘,“那王夫人不骂贾环,便叫过赵姨娘来骂。”后来赵姨娘、周姨娘过来看宝玉,凤姐正眼也不看她们。
最后凤歹毒,心狠手辣。
第四十四回,凤姐吃醋,致使鲍二媳妇上吊身亡;第六十八回,凤姐大闹宁国府,使劲作践尤氏和贾蓉;第六十九回,凤姐设计赚尤二姐进大观园,最后二姐吞金而死。
凤姐可爱可亲,可恨可憎,这是她的个性;作为诗书官宦之家的小姐,凤姐的大体礼数并不差,正如姐第六十八回,她为自己辩护“若我有不好之处,上头三层公婆,有无数姐妹妯娌,况贾府世代名家,岂容我到今日?”
另外,凤姐身上的“破落户”气质同样惹人非议。
第四十五回,李纨对凤姐有一段评价“这东西亏她托生在诗书大宦名门之家作小姐,出了嫁又是这样,她还是这么着;若是生在贫寒小户人家,作个小子,还不知怎么下作贫嘴恶舌的呢!”那么凤姐身上的“破落户”气质怎么来的?同为王家小姐,王夫人、薛姨妈身上却没有半点“破落户”气质。对照贾家,虽然三春姊妹个性迥异,但在同一家族的教养氛围里,她们养成的气质非常相似。
现在要想弄清楚凤姐气质之谜,我们先看看她跟贾府的渊源。凤姐是王夫人的内侄女,王夫人是贾政的正房太太。宝玉一直称呼王熙凤为“凤姐姐”而非“琏嫂子”,这是按照王夫人娘家关系来称呼的。为什么宁国府的贾珍也称呼王熙凤“大妹妹”?第十三回,贾珍请求王夫人让凤姐协理宁国府,原文“从小儿大妹妹玩笑着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又在那府里办事,越发历练老成了。”这说明凤姐和贾珍从小就一起玩耍。第五十四回,凤姐打趣贾母《掰谎记》,众人笑倒。薛姨妈提醒她“少兴头些,外头有人,比不得往常。”凤姐笑道:“外头的只有一位珍大爷,我们还是论哥哥妹妹,从小一处淘气了这么大。”薛姨妈和王夫人是亲姐妹,所以她也是凤姐的姑妈。显然凤姐对姑妈的关系不如贾珍那样亲密,“他俩从小一处淘气了这么大。”贾蓉有时称呼王熙凤为“姑娘”,姑娘即姑姑的意思,第六十八回,凤姐大闹宁国府,原文:贾蓉跪地碰头,只求“姑娘,婶婶息怒。”这里,姑娘是指凤姐与宁府的娘家关系,婶婶是指凤姐与荣府的婚嫁关系。
由此可以推断凤姐之母为宁府贾家小姐,即贾敬的妹妹。凤姐身上的“破落户”气质是由母亲纵容养成的。先看贾珍祖父即凤姐外祖父的脾气个性。第四十五回,赖老嬷嬷对众人说起过这位贾府主子“还有东府里你珍哥儿的爷爷,那才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严父之下,儿子贾敬,女儿凤姐之母必然活得相当压抑。假设他们一旦摆脱束缚,必然放纵自己,走上相反的路子。最后,贾敬舍弃宁府富贵,舍弃进士功名,只和道士们胡混。贾珍缺乏管教,“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凤姐儿从小跟贾珍一处淘气,她自然沾染上“破落户”气质。
凤姐的另一个分身夏金桂,第七十九回,原文“原来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岁,生得颇有姿色,亦婆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的丘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只吃亏了一件,从小时父亲去世的早,又无同胞弟兄,寡母独守此女,骄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母皆百依百随,因此未免娇养太过,竟酿成个盗拓的性气。”而前面第三回,介绍凤姐时,原文“自幼假充男儿教养,学名王熙凤。”由此可见,凤姐没有嫡亲兄弟,而且倍受溺爱。
由以上推断,各种内因外因的共同作用下,打造了凤姐身上的“破落户”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