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要趁早,一寸光阴一寸金……一些长辈最喜欢拿这样的话教训年青人,虽然他们自己浪费起时间来一点都不含糊。对于死不开窍的人而言,这些话是白说,因为他们活着就是为了等死的。对于稍微有点雄心的人来说,这话有一点用,因为会偶尔激发一下他们的斗志。对于一些秉受天命或者智力超常的家伙而言,这句话很可能就是不折不扣的废话了。
比如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同学就是这样一位。据杨炯在《王勃集序》中说:“时师百年之学,旬日兼之。”也就是同样的知识,人家王勃学习一个月就完爆你学一辈子。
对于这种家伙,我们除了羡慕嫉妒恨,没啥好说的。
当然,我们今天要说的还不是这位牛人,而是陈子昂,也就是登上幽州台鼻涕眼泪一大把的那位同志。
陈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四川遂宁射洪。四川是个鬼地方,要么不出名人,一出就是轰动中国,震铄古今的,比如司马相如、苏东坡等)人。南北朝时,陈子昂的祖上曾担任过官员,比如四代祖陈汤曾任新城郡主簿,后来避世归隐武东山。从那时到隋朝的一百三十年间,陈家再无人从政。官不做了,生活还得继续下去,老陈家发现做官不如做生意更爽,所以到了唐朝,一家人都开始经商了。家资越攒越多,成了当地屈指可数的大户。
和很多有钱人为富不仁不同,老陈家的男人有“尚侠重义”的传统。子昂同学的祖父陈辩就以豪英刚烈闻名乡里。其父亲陈元敬也是颇有豪杰之气。有一回县里发生饥荒,他义务拿出一万石粮食帮助政府救济灾民。这固然有拍政府马屁的嫌疑,但不可否认这样割肉并不是每个富豪都愿意承受的。陈大爷的做法让他在当地威望很高,以致当地发生诉讼,当事人宁肯找他调解,而不取官府之命。
富二代陈子昂继承了这种豪侠之气,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带着一帮混混在乡里斗鸡、赌博、喝酒。除了学习文化知识之外,啥事都干。当地人看在陈大爷的份上,也都容忍着小少爷的“优良品质”。就这样胡混到十七八岁,有一次子昂同学跟别人击剑,三下两下把人家给打伤了,还好伤者没什么大事。可舆论对陈子昂是不利的,大唐律不是闹着玩的,被判入狱是很有可能的。经过家里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钱才免去了牢狱之灾。这下,陈子昂同学彻底明白了有钱真好,同时也明白了再这样混下去真的很不好……
那位被陈子昂暴扁过的同学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他挨得那一剑挽救了一位伟大诗人的一生,堪称伟大的一剑,不朽的一剑。
从那天起,陈子昂和所有的狐朋狗友say了gooby。他默默把哪些狗啊鸡啊马啊该送人送人,该交给手下人烹掉烹掉,自己背起书箧,进入乡学刻苦读书。没有几年,就已经博涉百家,深通经史……当时的京兆司功王适见到他的诗作惊呼:“这小子将来一定是天下的文宗啊!”
看来对天才而言,区别只在于学与不学,至于啥时候开始学似乎都不是问题。
公元681年,子昂同学二十一岁,他决心离开蜀地到长安太学进一步读书了。有学者考证,由于出身成分不好(商人家庭,富而不贵),再加上年龄限制,子昂同学并没有资格进入太学,而是只能进入教授行政、法律的律学(国子监下设国子学、太学、律学、书学等六所培训机构,各所都有招生年龄和学生家庭出身的限制)。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要有书读,有朋友交就可以了。
他在唐高宗调露元年(679年)出蜀入京途中所写的一首诗颇能体现其此时的心胸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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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岘山怀古》
秣马临荒甸,登高览旧都。犹悲堕泪碣,尚想卧龙图。
城邑遥分楚,山川半入吴。丘陵徒自出,贤圣几凋枯!
野树苍烟断,津楼晚气孤。谁知万里客,怀古正踌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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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中,他凭吊遗踪,缅怀治世良材,思念像羊祜、诸葛亮那样的贤臣良相,更希望这样的贤圣,代代不绝。看似怀念古人——其实隐含着对自己人生的期许,要像他们一样建立不世功勋。
当子昂站在岘山山顶,远眺壮丽江山,追念古人风采,吟出这些不朽词句的时候,那些当年和他一起胡混胡玩的纨绔子弟们,大概依然在斗鸡走马,吃喝嫖赌。他们当中也许有像子昂一样具有超高的天资的人,对他们而言,人生只是缺少一次正确的选择。
离开了金玉满堂的蜀州家乡,前程慢慢在子昂面前展开,充满着新奇和不确定的诱惑。路该怎么走?向哪里走?会不会障碍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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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已在眼前,而前途仍然是不确定的(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