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入睡》(四)
眼睛有点儿酸胀,是那种睡眠不足的感觉。
武留弃并没有因此而困倦,反而有一点小兴奋。四月初的这个时间,天应该是已经亮了,而刚刚感觉到的光线却逐渐消失。没关系,反正也没抱什么复明的希望,倒是拿在手里的盲人杖因为兴奋而微微抖动。
平静一下……好,思路应该是这样的:大东有我家钥匙,就算他出去之后又返回来,把盲人杖放到床边,然后再离开…且不说他知道我一直把盲人杖放在大门口,因为我在家里根本不用它…就算他喝多了,确实这么做了,那丢失的那一天怎么回事。
愚人节整人把戏?好吧——武留弃拿起手机,拨通了对时台。没错,四月二日。网络报时和对时台都确认了日期,那么肯定确实丢失了一天。
武留弃不知道自己丢失过多少天、多少年,只不过不是以这种方式。一天压着一天过,到头来能记住的、有意义的、觉得没浪费的日子,屈指可数。这一天又算什么?对于所有人大概都是这样。
只是以这种方式丢失一天,是不能接受的。这太悬了。
一,先不联系任何朋友。二,先不睁开眼。无论现在是现实还是梦里,这都让人兴奋。恐怖感?有一点儿,但没关系。还有什么比现实中眼前的无尽黑暗更加恐怖的。
日常洗漱,穿衣。拿起盲人杖,出门前摸了一下门口,没有第二根盲人杖。
自己家在15层。上了电梯,电梯里已经有人跟自己打招呼了…邻居们之间大都不认识,但都认识这个盲人。
“早啊,这么早出去啊?”
这个声音是楼上那位很健谈的张老爷子。
“张大爷早,上花园儿啊?”武留弃笑着答道。
“啊。有点儿风,那也得溜啊。岁数大了,多走走好。对了,清明还几天啊?”
您真是我大爷,武留弃想。问一瞎子这种问题…关键是我正混乱呢!
“昨天是愚人节吧,那今儿二号。怎么着,回老家?”
“你们年轻人就是讲究多,还愚人节,哈哈!不回啦,虚岁七十三啦,坎儿上,不走远啦!”
“嗨,什么坎儿不坎儿的,您肯定长寿!”武留弃应和着。
“得嘞,谢谢了小伙子,赶紧看好眼睛,回头上来跟大爷喝点儿!叫上你昨儿晚上那朋友一块儿,他是个好人!有一次电梯里我犯晕,他正好来找你,碰上了,把我送上去,还给我闺女打电话,你们都是好小伙子!来,到站喽,一层…我扶着你,慢点儿啊!瞧咱爷儿俩,一老头儿,一盲人,互相扶着出电梯,哈哈!”
武留弃心悸了一下。
不是因为快四十岁了还有人称呼自己“小伙子”,而是因“你昨儿晚上那朋友”。
我到底丢没丢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