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趁着难得的太阳天,在床头柜里拉出了那床大花被,吭哧吭哧地甩在了院子里的铁丝绳上,拿着拳头粗的椽子拍打,砰出一团团细尘,感觉干净了。
这被已经做好很久了,是留着给小北娶媳妇用的。不过他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睡新被也算图个好兆头。小北向来不勤力,晒被子这种事情猜想是很少做的,估计现在都睡成块了,妈心里想着儿子回家就能闻到这新鲜阳光的味道,应该会很温暖吧。小北已经二十五岁了,这次回来,儿媳妇应该也就快了吧,她如此安慰着自己。
他仓促地买了票,火车是凌晨的,没买卧铺。东西该卖的卖,该扔的扔,挑挑拣拣,收拾了两个29的行李箱。这在几个室友中算是不少的了。
他坐在光秃的铁架床头,审视着这一片狼藉,来京也有大半年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匆忙的告别。每天穿梭在窄胡同里红砖墙下,熏炸糕烤串的烟火气,听发廊里循环播放的英文歌,看下午三四点钟没有生意的馒头店老板给女儿梳辫儿,还有那个发烧打吊瓶的小门诊,那条路他习惯了。不过也戛然而止了,能感受到自己肉体和思想的生活就这么戛然而止了,他失控了,第二次感受到这直逼心脏的寒气,绞痛得厉害,难以呼吸,像一个哮喘发作的病人,蜷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走廊上又听到了轮子的声音,时间到了。这次夜出,他可以不用关门了,画架上还夹着刚开始的新单,梵高的星月夜。"还好只是刚开始",他脸皮抽动地苦笑。
他没有带走她在颐和园的画像,说要把她留在自己生活过的北方。可能是要给自己留一个念想,也可能是再也不想让自己回想。那夜无霾,清冷的月亮定在云头,他拖着箱子,耳机里放着汪峰的《英雄》,赶往送行的地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