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豪小时候特别抗拒剪头发,原因很简单,洗头发的水会溅进眼睛里,让他特别的难受,所以每次一听到剪头发,就到处躲藏,或者使出杀手锏--地上打滚。对于第二个招式,阿豪已经用了很多次了,屡试不爽,每一次都可以得到外婆的奖赏,奖赏有时候是五毛钱,有时候是一些零食或糖,虽然外婆知道这是小孙子的一贯招式,但是她还是一次次有耐心的带他去剪头发,当然附上一些额外的奖励给阿豪。但是这一次阿豪就没那么幸运了,原因很简单,外婆想要彻底治好他这个毛病,时间是20世纪的尾巴,重庆迎来了快速发展的时刻,走在街道上,装潢着蓝色玻璃墙面,如火箭般的高楼拔地而起,这对充满好奇的小孩来说,充满了新奇,外婆想要带着阿豪到一家理发店剪发,但是阿豪并不想去,于是还是用上了那一招滚地式赖皮,不过令他好奇的是,外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趴在地上的阿豪看着周围一片陌生的环境,生怕自己走丢了,于是在地上翻滚着,大叫着,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外婆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不是太远了她听不到,想到这里,阿豪又爬起来,气喘吁吁的往外婆身后跑去,等到快接近她的时候,又开始在旁边翻滚苦叫,可是还是没有用,阿豪也不放弃,接连着试了好几次,最后一路哭闹着走到了理发店门口。还能怎么办,已经走到了理发店门口,这一次,没有任何的奖赏,乖乖的剪发洗头,而那以后,阿豪就再也没有机会使用自己的滚地式绝招了。
记忆中的外婆很高,而身材有点微胖,这和她做菜好吃以及经常久坐打麻将有关系,外婆经历特别丰富,从小阿豪就知道了。她开过大排档买夜宵,开麻将馆,当老师,做生意等等,阿豪从小跟着外婆,吃了很多她亲手做的美食。比如先把米粉做成的白色蝌蚪舀出一勺到一个大碗,再将带冰块的红糖水也倒入碗中,最后混入用了牙膏而制成的冰粉、打成粉装的花生粒、捏碎的山楂片等辅食,一碗清凉冰甜的冰粉就这样制成了;一口下去,嘴里都是甜甜的味道,混合着冰水的凉气还有透明粉的丝滑,没有空调的夏天也可以过得很舒适。阿豪和姐姐每天晚上最开心的事就是同外婆一起准备开夜宵档的工作,因为外婆空闲时会为姐弟俩做好喝的冰粉,或者好吃的面条、汤圆。阿豪的童年,充满了美食的味道。
外婆骨子里透露着一股江湖的豪气,为人大方、讲义气。楼上很多租客都愿意拜她为干娘。有时那些江湖汉子打完麻将后天,天色太晚,外婆会经常邀请他们同我们一起吃饭,饭菜量很大,管够,一桌子人笑着谈论着,吃着饭,感觉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远。阿豪有时想,他们至今应该还记着他们的生命中还有过一个干娘吧,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慰藉呢?
童年的周末,外婆会不时带着阿豪和姐姐一起去赶集市,那时候的攀枝花,人还很多,而渡口桥这个地方,人更多,桥南桥北挤满了人,好不热闹。有卖水果的、卖河鲜的、卖菜的及卖干货的,反正感觉卖啥都有。记得有一次,逛完市场后,外公外婆同阿豪姐弟俩走在回家的路上,外婆讲了一个故事,说最近认识了一个她年纪相当的婆婆,这个婆婆的孙子特别孝顺,给她在桥北买了一套房,一直赞赏那个婆婆的孙子孝顺,那个婆婆命好。于是阿豪和姐姐都表态,长大了会给她也卖个更大的房,听到听了直夸姐弟俩懂事,其实阿豪并不是随口说说,很多年后,他依然记得这个承诺,但是已经没有办法兑现。
最后一次见到外婆,那是在阿豪考完中学后,不知为什么,坏消息来的那么的快,前两年还在四川麻将桌上战群雄的外婆,忽然之间被癌症这个病魔给盯上了,阿豪明白,这一次他带着妹妹去见外婆,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他想尽量多陪陪外婆,在这个安静的乡下,和她度过这最后的时光。因为怕看见外婆痛苦的样子,他尽量不去问她病痛状况如何,阿豪知道,外婆病痛的折磨像巨兽般撕咬着她的伤口,而疯狂扩散的癌细胞一刻也不肯停息,很快就会占据她日益消瘦的身躯。对于阿豪来说平静而悲伤的日子很快过去了,离开重庆那一天,外婆坚持着要来送阿豪,但是这显然已经不可能了,阿豪也想,外婆快点好起来,宁愿一个恢复健康的外婆来送他们。带着外公亲手喂养的土鸡,阿豪和妹妹在外公陪同下,坐上了回家的火车,火车渐行渐远,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疾驰而去,如同病魔带着外婆,向着另一个世界离去。
转眼间,阿豪已经到了工作和成家的年纪,在父母和长辈的帮助下,阿豪顺利工作、买房买车,准备结婚,这些也离不开外婆的教导教育,更离不开长辈的帮衬。每当夜晚睡很晚的时候,阿豪还是会经常回想起外婆的夜宵,想起外婆半夜将自己叫醒,高兴的说赢钱了,要请姐弟俩吃烧烤、吃串串香,于是两人又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三人一同去往喧闹的夜市的景象。阿豪现在过得很好,他更希望外婆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更好,也希望佛教的转世之说是真的,因为外婆是个好人,好人转世投胎会有好命,将前世未享过的福在转世的这一世能够实现。
阿豪今夜又很晚睡,望着窗外夜空,凉风吹过,黑云散开,又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而远处一颗星却显得格外的耀眼,那一定是外婆所在的星星吧,在无数个星夜里指引着他前行。
谨以此纪念外婆,写于2017年9月14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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