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我阐述了轻与重,崇高与媚俗的二元对立。今天我给大家谈谈更深层的东西——关于轻与重抉择的伦理学解读。
古希腊智者普罗狄库斯曾给苏格拉底讲过一个故事:
故事说,大力神赫拉克勒斯青年时,曾为自己的人生道路苦苦思索。一天,他坐在僻静的树下读荷马的《奥德修斯》,这时候走来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叫卡吉娅,她浓妆艳抹,穿着华美的袍子,体态袅娜,一副懂得享用生命的样子;另一个则端庄典雅,质朴恬美,身穿白袍,装饰纯净。她叫阿蕾特她的眼睛带有湿润的忧伤,好像刚刚哭过三天三夜似的。
“我叫幸福,恨我的人则叫我邪恶女神。”第一个女人对赫拉克勒斯说:“跟我走吧,我愿意向你提供各种快乐,并保证你终生不受辛劳。”
“如果你走我指出的这条路,将成为人类的造福者。但我不能保证你享受荣华富贵。你只能得到自己给予自己的东西。”另一个女人说。她的名字叫美德女神。
邪恶女神打断了她的话:“多么漫长而崎岖的道路!看,除了艰难时光之外,美德不会许诺给你任何东西。”
美德反驳说:“你引诱人们奢侈、懒惰和睡眠,受你迷惑的人贪得无厌,下场悲惨。相反,我是工匠和善行的赞助者,家庭关系的维护者,战争和和平时期的忠实同盟者。在我的庇护下,人们履行义务,享受工作的乐趣。即使死了,人们也会记住他们光荣的名字。”
赫拉克勒斯感觉到:这两个女人,正是自己要面对的两条道路,一条通向美好,一条通向罪恶,尽管它们的名称,都是幸福。
后来苏格拉底将这个故事讲给了自己的学生色诺芬,他在给色诺芬讲时,没有将普罗狄科是如何讲赫拉克勒斯的最终选择,而是用“你应该和阿蕾特在一起”的道德指令结束了故事。
那么卡吉娅与阿蕾特为何要争夺赫拉克勒斯?或者说,这个故事想要讲述的到底是什么?
讲述这个“十字路口上的赫拉克勒斯”故事的普罗狄科说:
“赫拉克勒斯是宙斯不小心与某个女人在某个未经约定的沉溺之时偶然留下的一道生命痕迹。由于赫拉克勒斯生得太过偶然,宙斯给了他一项在世的使命:消除人世的不幸。为了补偿因此给赫拉克勒斯带来的生命重担,宙斯赐予了他一种特殊的魔力——编织语言织体的能力。
也就是说,赫拉克勒斯代表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拯救和话语权。而这也就是男性力量的原型。
编织语言织体是男性的特权,它几乎成了男人的身体,或者说,男人的身体掉进了自己编织的语言织体中,只有一个没有身体的躯壳在世间游荡,身上拯救本能和编织言语的世界就成了男人的身体欲望,男人只剩下了欲望,却失去了身体。而两个女人对于他来说,恰好就是他渴求的体温,女人给予男人生存的意义和价值。
苏格拉底本身也是编织语言织体的,他却为这两个女人做了区分:丰盈的轻逸和美好的沉重。而苏格拉底本人也算是欧洲伦理思想之父,他从这个故事中看到了希腊人关于幸福理解的不一,他想统一希腊人的幸福观。
一个人生命的幸福意味着不朽。所谓不朽有两种意思:其一是我身体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属于我,不朽不是不死不灭,而是专属于我。其二就是身体没有感觉,靠信仰和神的光辉存活。
注重身体的感受,那么属于他的幸福就是身体的愉悦和快感。注重精神的信仰,便在于让自己的灵魂永远位于肉体之上,以信仰和约束完成内心的崇高。
而在《生命不能承受的轻》中,特蕾莎和萨宾娜所代表的恰好正如赫拉克勒斯所遇到的十字路抉择一样:肉体的愉悦与精神的安慰。而托马斯无意间正好扮演了两千年后的赫拉克勒斯,他的踟蹰与羁绊,是世俗中男性对于伦理观念的抉择。但是我们要看到的是,相比于托马斯,特蕾莎拥有着更加强烈的自主抉择。女性开始向男性发起了反击!
与萨宾娜千里迢迢赶到布拉格依偎在托马斯身边所不同的是,特蕾莎一开始就建立了非常平等的两性关系。她与托马斯之间是纯粹的床伴关系,无关爱情,只为了肉体欢愉而走到了一起。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萨宾娜会嫉妒其他的女人,会想尽办法的折磨托马斯,让他丧失与其他女人正常做爱的能力,一定程度上是对托马斯的一种阉割,另一方面也使托马斯找到了灵魂的栖居之地,而这种了灵魂的安息,是在丧失了一定程度的肉体欢愉的基础之上的。在萨宾娜心中,做爱是一种精神上的相互契合和彼此建立忠贞关系的途径,是建立精神壁垒,保护双方契约关系的一种方式。
而在特蕾莎那里,性爱是一种娱乐,甚至于是一种休闲方式。她在此中感受身体的愉悦以及与男性同等的地位。所以她会讲与托马斯做爱的场景想象成一场在剧场的演出,其他人都是观众。这是一场身体的愉悦,是她所想要的,没有约束的快乐。但这不是爱。
特蕾莎的世界里,是她选择了托马斯,她们之间是融洽的合作关系,共同追求身体的愉悦。但是当托马斯陷入爱情而心不在焉时,她也会进行报复,这种报复也仅限于一种让他出糗小恶作剧,而没有达到争风吃醋的地步,托马斯在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达到一个爱人的地步,可能只是一个工具。
两千年前的故事中,赫拉克勒斯选择了阿蕾特,是男性语言织体对女性的选择,而两千年后,是特蕾莎选择了托马斯,男性语言编织体的地位受到了质疑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