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架下的爱恋

    我们知道红楼中的大观园不仅是一个花的世界,花的海洋,同时也是一个美丽的女儿国。这里的花朵争奇斗艳,这里的少女们亦是如花似梦。人和花,互相怒放;花与人,各尽妍态。    如果说桃花坞是专为黛玉葬花而设, 芍药裀是专为湘云醉眠而铺 ,那么,大观园里的那一架蔷薇就是曹公专为龄官而搭了。 龄官,何许人也?在红楼中,为何她也能拥有一架美丽的花香呢 ?她的戏剧人生,她的喜怒悲嗔又是如何呢?    书中写的明白,龄官是一个戏子,是贾府专为元春省亲派贾蔷从姑苏采买的十二个女孩子之一。但是龄官又不泯然于别的女孩子,她不仅在红楼十二官中拔得头筹,首先得到元妃和贾母的青眼,更是一个模样“倒像林妹妹”的俏女子,可谓色艺俱佳之人吧。这样的女子,谁不喜欢呢?近水楼台先得月,贾蔷一下子就爱上了她。而和美丽的戏子有一场风花雪月,古往今来都是富家子弟的优良传统。红楼中关于龄官的文字并不多,约莫只有四段,却让人意犹未尽。龄官在元妃省亲时首次出场,就显示出了不同于常人的个性,她执意不肯唱贾蔷授意的曲目,只唱自己本角之戏。而那“贾蔷扭她不过,只得依她作了”。在神圣的皇权面前,一个上层的管理者却拗不过一个底层的被管理者,这足以能说明一些问题了。不仅透露龄官不低眉折腰事权贵的倔强性格,更是透漏了龄官和贾蔷已相爱的信息。试问对于恋爱中的男人来说,哪一个不是女朋友想要摘星星,而他不敢去摘月亮的啊。在红楼最卑微的土壤中,我们惊喜地又发现了一朵爱情的小花。至于他们的尘缘何时缔结,书中虽然没有明写,想来那风情旖旎的大运河和丝弦袅袅的梨香院,都留下了他们相爱的痕迹。    第22回 ,关于龄官第二次出场的文字除了点明龄官的相貌之外,倒不像是写龄官的,好像更是为了荡起宝黛湘三人之间的矛盾大涟漪,有一石激起千层浪之功效。曹公之所以要把龄官的模样写的像黛玉,也主要是运用分身笔法以更好地表达女主人公林黛玉的悲剧命运。 龄为黛影,命运殊途同归。    龄官的第三次出场是直接上了书中回目的,叫“龄官画蔷痴及局外”。这是曹雪芹关于美优伶龄官的正传。书中第30回,刚刚闯祸的宝玉(惹怒王夫人打金钏)讪讪间走进大观园,就像一只毛毛虫一样不知不觉地闯入了一个女孩子的内心世界。“刚到了蔷薇架下,只听有人哽噎之声”。起初宝玉还以为是一个东施效颦的丫头呢,顿时心生厌恶。又仔细留神察看,见她袅袅婷婷,大有黛玉之态,“早又不忍弃她而去,只管呆看”。这一呆看不要紧,便看到她画了一个“蔷”字,又是一个“蔷”字,接连画了几十个“蔷”字了。每一个“蔷”字都画得那么专注,那么忘我,如同痴人说梦。俗语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今连宝玉这个旁观者都痴及局外被雨淋个湿透了,所以更不要说那个当局者龄官有多痴了。“龄官画蔷” 这一段文字唯美动人,充满诗情画意,又如同梦呓,蕴含郁郁的情愁,怎不让一代又一代的红楼读者被其打动呢?都说“戏子无情”,可是龄官对于爱情却投入的那么深,那么沉,也足见她是一个红楼另类了。    天上人间最美的爱情莫过于两情相悦心心相印。龄官痴情如许,那么贾蔷对她的爱又有几分呢?大师曹雪芹很是明白读者的心,马上就派出贾宝玉那颗“爱博而心劳”的心带着我们一起去开解这道谜。有红学家研究说,龄官的“龄”通“领”字,就是引导的意思,引导着男主人公贾宝玉来感悟什么是情。书中第36回,贾府的富贵闲人贾宝玉想听昆曲,便慕名来访龄官,可是却碰了一鼻子的灰,正讪讪间,就撞见贾蔷买了个雀儿笼子来替龄官解闷了。然龄官一看到那个樊笼就生气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干这个浪事。你分明弄了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好不好。"俗语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龄官的这段表白很是犀利,简直就是一篇反对奴役反抗压迫的战斗檄文。她就像那只云雀一样渴望着蓝天,向往着自由,有很强的身份觉醒意识。这在许多人心甘情愿做奴才做好奴才的那个时代是很难得的,有着很强的社会积极意义。令我们感到欣慰的是,那个贾蔷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可还没有坏到掉渣,还因年轻保留着一颗怜香惜玉的心,他随即就把那雀儿给放了,也算没有辜负烈日暴雨下龄官画蔷的一片苦心。宝玉看得不觉痴了,他明白了“龄官画蔷”的含义,也终于参透了“人生情缘,各有定分”的道理。

    在“雀儿拣着旺枝飞”的贾府里,龄官和贾蔷的爱情也算两情相悦,没有多少功利色彩吧。可是,势单力薄的他们能够被封建统治者们祝福吗?因为在世俗的眼里,戏子的地位是最底下的,在贾府是连三等的丫头都不如的。才是半个主子的赵姨娘都可以随便骂小芳官她们是“小粉头"小娼妇";知书达理的贾探春也可以随便践踏她们的人格,把她们比拟为“猫儿”“狗儿”一样的小玩意儿;在王夫人的眼里,她们更是能把好好的爷们给勾引坏了的“狐狸精”!因此,龄官和贾蔷,这两个来自对立阶级阵营的爱情肯定是不会被祝福的,在他们爱情前行的路上也必将会有更多的惊涛骇浪。再反过来说,一个富家浪荡子的爱情执着度又能够有多高呢?呆霸王薛蟠起初对香菱也是千般疼爱的,最后还不是把香菱视为一块抹布而丢弃吗!连丫头紫鹃都知道“王孙公子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的。娶一个天仙过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就丢到脖子后头了”这样的道理,何况又是表演过那么多人间爱恨情仇的龄官呢?所以,一方面是对于爱情的渴望,一方面是对于前途的迷茫,内忧外患的,怎能不让龄官忧心忡忡,多病多愁呢 !渺小的她别无选择,只能独自向隅,默默地将那一腔痴情倾诉给那一架灿烂的蔷薇花。龄官的结局究竟如何呢?书中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在第58回被遣发的那十二个学戏的女孩子当中,我们也没有发现她的名字。由此笔者臆测:多病、骄傲、倔强而又弱小的龄官,在生存环境复杂的贾府内,远远没有小红那样可以顺势而为找到赖以扎根泥土的好身手。而贵族公子哥贾蔷也终究不过是一面“假墙”,在关键时候并不能为她遮风挡雨。作为红楼中的黛影之一,龄官的结局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像林黛玉一样绽放完生命的妩媚之后便随风凋零,花落人亡两不知。 龄官虽然是个戏子,可她却是人间最美最真的戏子。我见犹怜,君看如何?在那个端阳的午后,那一架美丽的蔷薇花亦见证了她的千古痴恋和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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