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物语

我是一个早上低迷,晚上兴奋的人。曾经我问过我爸,我晚上感觉浑身劲儿用不完,恨不得上房顶去,早上却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我是不是有病啊?他非常严肃认真地告诉我,没毛病。毛主席他老人家的作息时间就是,上午睡觉,下午会客,晚上办公,每个人大脑的作息时间不同。很多人选择晚上办公,因为夜晚往往馈赠你的,是灵感和思悟。这给我熬夜看书、看电视剧的习惯找到了完美的解释,而且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一直在坚持这个习惯。

熬夜的短期结果就是早上起床脱层皮。长期结果就是成为一个矮子,当然这是后话,亲身实践啊朋友们,学生还是必须早睡早起,个子才能长高。所以,负责我生活起居的马女士(我的奶奶)每天早上都有一场艰苦的攻坚战要打,叫我起床。基本上“快起吧!”二十几句,“已经XX点钟了还不起!”十多句,“早自习要迟到了”十句左右。

我并不是厚脸皮,我认为去学校的时间绰绰有余。你看啊,我家离学校很近,多近?用小短腿正常速度走过去,从出家门到进教室,最多一百步,不可能更多,课间十分钟,我都能慢悠悠回家吃点水果的那种。我们南山小学要求,8点上课,7点30分到教室开始早自习。偏偏马女士是一个,比如去赶8点的火车,必须6点就要坐在候车厅里悠闲地等待着的人。己所欲,施于人,于是她每天,不到6点!就要叫我起床。我肯定不遵命呀,在这种形势下,马女士采取了“起床骗术”——虚报时间,实际6点,她说6点20。结果我爬起来穿衣服、洗漱、吃饭,收拾妥当出门前一看挂的高高的时钟,才6点40,我惊讶,我早上效率有这么高吗?有问题。这个拙劣的骗术,第二天就被我准确了解,几天后我就完全get了她的套路:把时间往后虚报15--20分钟。

于是我佯装不知,开始了每天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中,坚决不能睁眼,假装沉睡,听着被催促起床的叫喊声和掺了“水分”的时间,默默减掉水分,推算真实时间以及睡眠余额。那时马女士的忠实拥护者,我的爷爷老许同志,会按照她的指示,用湿毛巾给睡梦中的我擦脸!熟睡中的我被人用湿哒哒毛巾擦脸!毫无人性呀!而且擦的还很仔细,擦水一遍,擦香皂二遍,第三遍再用清水擦掉香皂沫。逼不得已中断睡眠的我,牢骚满腹,心里想着什么仇什么怨,为啥不能放过我,睡个好觉太难了。

爬出被窝免不了又被马女士数落一顿,边数落边拿出已经在炕头上烘烤的温暖干燥的秋衣秋裤、毛衣毛裤,让我趁有热量赶紧穿好。短腿的我下炕,还得踩个小板凳,爷爷已经给我放好了。相比马女士的叫喊,爷爷比较温柔,他看我起床艰难,会用粗糙的手摸摸我的头,每天都要说一句我当时根本无法理解的话:“起吧,做人就是这么累,人皮难披啊”。

拒绝起床

终于,漫长的起床结束了,我下炕了,马女士概括我下炕的过程是六个字:“拉马的,拽凳的”,我不懂啥意思,求教,她解释说,这是描述旧社会那些老爷骑马,仆人们有的拉马缰绳,有的拽上马凳的画面。哼,嘲笑我呗!我忍了。

下面是刷牙吃饭,说真的,我记忆里只有三种早饭食谱:冲奶粉(大同驰名商标古城奶粉)泡馒头、泰福来方便面(批发4毛一袋后来因为防腐剂过多消失了)、小米粥咸菜烤馒头片。再无其他。那时候大家都抗造得很,吃小摊上零食,喝色素汽水,舌头染的像变色龙,但没有大头娃娃也没有防腐剂中毒。

终于,深陷低气压的我背起了书包,一看,6点40,要不要这么早。我转身一屁股又瘫坐在小板凳上,想再等一会儿出门,这个点传达室的看门大爷正睡得香,去打扰不太好,总被白眼,还是要长点心。

马女士看不得我在家里磨蹭,她宁愿我在校门口等待,她每天的台词是:快点走吧!你还得去开班门呢!为了避免反复听到这句话,于是我刚刚半醒的身体,带着我仍在半睡的脑子,不得已地迈出了家门。一分钟后,我出现在紧锁着的校门前,叹一口气,硬着头皮拍响了校门——那个刷绿漆的大铁门,大声喊

“大爷~大爷!我来了!给我开开门!”。天还没亮,灰暗的光线让人恍惚,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传达室那扇松散的破门呼啦一声被打开了,大爷擤鼻涕、吐痰、清嗓子的声音,趿拉着懒汉鞋走路的声音,钥匙碰撞的声音,门锁和铁锁链撞击的声音,铁锁链哗啦啦被抽出来的声音,最后是铁门下的轮子和轮轨的摩擦声,在寂静的黎明里显得尤为刺耳。终于,响亮的铁皮门抖动着,撤退着,晃晃悠悠“哐”的一声靠墙了,校门大开了。至今我完全不记得大爷的长相,也不记得大爷说了什么,但想也知道他有多么烦我这个小闹钟。大爷,对不住了,我们都是受人所迫起床的呀,同是学校早起人,互相理解好不啦。

直到现在,我仍然每天早上要和起床战斗,不同的是我已经不再需要小板凳上下炕,没有人会为我擦脸,在南方冬天的早上,没有暖气,衣服再冰冷,我也得利落地穿好,因为这种小事任性地发脾气真的很幼稚,没有磨蹭的时间,要去上班,不能迟到。偶尔回家,奶奶她也决不会叫我起床,她觉得我好不容易放个假,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失落。

如果可以,让时间停在那个我在学校门口等待开门的黎明时刻或许也不错。太阳还未升起,学校还未开门,路边变电桩的嗡嗡声令人安心,画面是灰白色的背景,光线昏暗恍惚,像时间尚未开始的源头,况且爸妈尚且年轻,爷爷奶奶身体硬朗结实,二叔和姑姑正值青春,我也未曾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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