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

他把左脚脚趾全活动了一番,才让脚底能用力贴住地表,像是要扎根在土里一般。等确定左脚稳稳地定在地上后,他才缓缓提起右脚,向前迈出无声的一步。

只要转过这个墙角,敌人就在眼前。

战火已经在这个城市烧了整整一年了。人体炸弹,机枪扫射,还有毒气攻击,恐怖分子日益猖獗。残肢断臂,警报,血渍,饥饿,哭喊声。这一年里,这个城市最大的进步就是让人们对这些习以为常。他偶尔走在大街上,看着人人脸上慌张的表情,会猜想:“他刚刚经历了什么?孩子的妇女又将面临着什么?”他时常沉浸在对人们相似却又不同的人生的幻想中。但他不喜欢自己这样,怕会影响到任务执行。就像现在。

不用思考,他就知道5根手指贴在什么位置能牢牢把住抢,要把呼吸的频率和深重调整到什么程度才不会被人发觉。他的眼睛死盯着前方,耳朵捕捉着四周最细微的声音,可脑子里却忍不住得想:“那个离我5米不到的敌人,又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呢?”

持续的冲突让这个城市筋疲力尽。上级表明了最后的态度:对这些恐怖分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次宣讲,政府派出了最紧要的官员,想用最大的诱饵去引暗处的恐怖分子上钩。他们会用什么武器?不知道,但他们为了解决这位阻碍他们的关键人物,必然倾巢出动。其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便是百发百中的狙击手。

想到这,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放缓呼吸,才稳住了心绪。作为反恐小组组员,历次任务的成功使他获得了战友们的信赖,也让他得以占据今天任务的最重要环节——消灭狙击手。

他又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左脚抬起,再次向前跨出一小步,后背紧贴墙壁,两手把抢举到胸前,头微微往墙外探去。这狙击手半跪着,头上披着草织的遮掩物,长长的狙击枪竿伸在外头。看姿势,他大概还在寻找目标。

这是击杀他的最好时机!只要对着他的后背来一枪,反恐小组就成功了一半。这一枪不容闪失。

大概是为了调整身体的角度,狙击手向侧边微微挪动,露出了系在裤腰上的铁牌子。今日是阴天,又在树底下,没有刺眼的光源,但那铁牌子的银边却闪得让他发怵。

枪头已对准,他的手指却僵得扣不动扳机。他感到自己的血液都挥发了一般,全身冷得不停使唤。

他突然晓得了,他在等,但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是等自己开枪,还是等眼前的敌人回头。

“交出来!”

黄头发的小孩被逼到一角,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着铁牌子。

对孤儿院的孩子来说,在这里最大的愿望就是饿不死,可是,政府分配下来本就不多的金额几乎被管辖的人剥夺光了。但肚子饿了就要吃,没得吃就得抢。久而久之,略高大强壮的孩子都有了混混模样,而瘦弱的凯莱斯只有无能为力的份。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打不过的,若是不要紧的东西,他们要便松手给了。

可这次不行,那是妈妈给他的遗物。每当看到这块铁牌子,他都会想起,趟在地上颤抖的妈妈如何一边捂住中弹流血的胸口,一边喘息着说出最后几句话:“带着它,会保佑你……别怕。”泪珠从妈妈瞪圆的眼眶无声无息地滑落。那个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就和现在一样。

“我不会给你们的。”他想往后退,可是后背已经抵到了冷冰冰的水泥墙。

“小黄毛,是没吃够拳头吗?快交出来!哎哟……”站在前头的小头头正张牙舞爪,脑袋却突然被颗小石子砸中了。他环顾四周,小喽啰们也一脸茫然。

“诶哟。”又被砸中一颗,眼前可怜巴巴的小黄毛显然不是始作俑者。小头头怒火中烧,朝着旁边看热闹的孩子大喊:“是谁!”

一颗石子略过他的脑袋,滚落到脚边,他才知道抬头。果然,有个衣衫褴褛的黑发小男孩正悠哉地坐在大树树干上。

“有本事你下来。”

小头头被想吓他一吓,未曾想,黑发男孩把手里的石子儿往兜里一踹,从树干上一跃而下。他一圈一圈地撸着袖子,缓缓向小头头走去。

“先解决他!”小头头嘴中颇有气势地发号施令,人却往后退着走。还不等小喽啰反应,黑发小孩箭步上前,反手一个过肩把小头头摔在了地上,整个人跨坐在上,抡起拳头就往他脸上砸。小喽啰们全吓傻在原地,只有一两个鼓足勇气往发男孩身上踢了几脚,不想男孩不为所动,仍然专心致志地往小头头脸上砸拳头。一回合下来,小头头的鼻子和嘴巴里冒出血,眼睛里浊得带着血丝,眼皮泛着乌青,除了在地上叫唤,没了半分气势和反抗。黑发小男孩抬起头,黑黢黢的眼珠子在小喽啰间来回扫荡。还不等他说一句话,这群孩子全都跑得没了踪影。

凯莱斯拉着小黑发避开人群。两人坐到在后山的石头上。

“你可真厉害!”凯莱斯掰下一半的面包,递给小黑发,“算是答谢。”

“你拿着吧,我自己有。”

“哦……“凯莱斯央央地收回小手,问,“我叫凯莱斯,你叫什么?”

“怀特。”

“哦……怀特……怀特……“凯莱斯默念了几遍,又问,“你那几招都哪里学的,太酷了,我第一次看到罗杰那帮家伙被打得摸不着北。”

“我爸爸教的。他是个士兵!”怀特挺起胸膛,脸上的灰土和血迹都藏不住他骄傲的神情。

“原来是个士兵。”

“怎么?”

“我们越来越糟,还不是因为士兵没有……没有起到作用吗......”凯莱斯察觉到怀特的不快,但到嘴边的话已噎不回去了。

“士兵是世界上最神圣,最光荣的职业,他们为了大家的安全,都是愿意去战场上放弃生命的!”

‘你……你别生气,就当我说错话了。那你爸爸呢,现在在哪?”

怀特低下头,没有说话。凯莱斯已经猜到了。但凡双亲有一个仍存活在这个国家,他们又怎么会沦落到在这孤儿院受人欺负呢。

凯莱斯说道:“我爸爸是个商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你知道印度吗?我爸爸去过那,还有中国。你听说过吗?”

怀特摇摇头。

“那边有可多好玩的玩具了,只要有钱就能买。每次我爸爸回来都会给我带一些。还有好吃的,一小包一小包的。但每次都只有一点。对了,还有这个护身符,是爸爸送给妈妈的,说带着这个就会平安的。可现在妈妈死了……我想出去看看别的国家。我想去那里找我爸爸。等以后我有钱了,我就出去……”说着,凯莱斯握着手里的铁牌子,泪珠啪嗒啪嗒的滚落下来。

”别哭了。“怀特用袖口抹掉凯莱斯脸上的泪痕,“和我一起去当兵吧。”

“当了兵就能有机会去找爸爸吗?”

“最起码你不会饿死。”

“当兵有钱拿吗?”小凯莱斯顿了顿,似乎想到了更重要的问题,“我们会没命吗?”

“不知道。但你饿不死。”

凯莱斯瞧着怀特脏兮兮脸上的那对黑眼珠子,亮得像天上的星星,闪着活的希望。

“怀特!快走!”凯莱斯嘶吼着。他的声音被炮弹埋没了。或许是炮弹离自己太近,也或许自己的耳朵已被震聋,怀特听不见,只看见凯莱斯的脸因为嚎叫而扭曲。肌肉为了配合他发出最响的声音,紧绷得似乎快要将他的脸撕裂开来。

怀特深吸一口气,似乎身体恢复了一些知觉,但仍沉重得做不了任何动作。他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扬起的尘土之后,是密密麻麻向他们冲来的敌人。他再看着原地不动的凯莱斯,急得攥紧了拳头:“他为什么不跑?他离我们后退的队伍已经很远了。凯莱斯,别喊了,快起身啊!”怀特想说这些,可张开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不对劲。凯莱斯的左腿正在流血。他中弹了!为了躲避炮火,他只能伏在地上,吃力地挪动着。再这样下去,凯莱斯必死无疑。

“我得去救他。我能把他背回来。”从他的位置到凯莱斯躺着的地方,跑过去十几秒都不用。如果用点力,也许十秒就够了。只要十秒,就能救回这小子的命!    怀特试着起身,可身体就像被抽取所有空气的真空包一样。“真他妈的,起来!”别说跑,他现在就连牙关都咬不紧。当他再望向远处时,凯莱斯已经消失在敌人扬起的尘土之中。

“凯莱斯!”怀特猛地坐起,喊出了声,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在士兵宿舍。距离本次战败归营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怀特每天晚上都会做这样的梦:受伤的凯莱斯被敌人吞没。幸亏这只是梦。

训练结束后,怀特来到病房。床上的病号正靠在枕头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报纸。

“伤好些了吗?”

见着来人,凯莱斯的眉毛都飞了起来。“你可来了。我在这都快憋死了。你快看,我前几天写的文章还真投稿成功了。“

“有点本事。“怀特一边敷衍,一边把报纸放到一边,郑重其事地问,“恢复得如何。”

“还能怎么样。”他的眉毛瞬间耷拉了下来,“死不了,就是以后没法打仗了。”

“决定退伍了?”

“不然嘞?”

怀特默不作声,低下了头。半晌,他忍不住又问:“退伍之后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好。做个小生意,赚点钱。没钱的日子可过不下去。听说退伍之后有笔钱拿,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凯莱斯掐着手指算来算去。

“这年头不太平,钱也不好赚。”

“是啊,想赚大钱,必须得冒大风险。”

“你可别做什么违法的事!”

“我能做什么违法的事,难不成去当恐怖分子?哎哟,听说他们给的真不少。你还记得那个人体炸弹不,据说他的家人可拿了不少。”凯莱斯压低了声音,“听说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别胡扯了!这样的事一旦被发现,你就会被全国通缉!”

“哈哈哈,瞧你急的,我这不是在开玩笑呢么。”

两人又恢复了沉默。在军队这么多年,两人吵吵嚷嚷,打闹不停,如今分离在即,反倒说不出话了。

“这个给你。”凯莱斯从脖子上取下铁牌子,递给怀特。

“你的护身符?”

“你可别小看这块铁牌子。当时我大腿中弹后,趴在地上动不了,一个敌人对我胸口来了一枪。你猜怎么着,他偏偏打在了牌子上,我就这么逃过一劫。神吧?”

“这是你妈的遗物。”

“左右我是要走的,放在身上也没用。”凯莱斯脸上嬉皮笑脸,声音却一阵哽咽。

怀特低头,沉默不言。

“干什么,又不是永远都见不着了。哪天你出街做任务,说不定就能看到我在摊上卖冰棍呢。到时候我给你打5折。”

怀特笑了。凯莱斯这小子,除了胆子小和爱财,剩下最大的特点就是没个正形。

他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抿了口咖啡,皱着眉头放下了。

这年头,只有这条街区还剩一两家像样的咖啡馆,但味道也只到能下咽而已。若不是赴约,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这家店吃的。

他看了眼手表。到点了,还没出现。当初,这家伙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改了迟到的毛病,没想到部队生活一结束,老毛病又回来了。

“我在这呢。”

这样熟悉的嗓门,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在喊。

“你又迟到了。”

“不可能。我掐着点出门呢。”

“你自己看。“怀特把表凑到他眼前,“迟到五分钟,够罚你跑到虚脱了。”

凯莱斯眯起眼睛匝匝嘴,像是回味一般说道:“那样集体受罚的美妙生活,一去不复返。”

他翻了个白眼:“感谢你的退伍,免了我跟着受罚。”

凯莱斯大笑起来。听着清脆的笑声,他心里也跟着亮堂。于他而言,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了。亲人逝去,战友凋零。唯有他,从孤儿院陪着自己走到现在。

遮天蔽日的硝烟中,枪林弹雨的战场上,仓皇而逃的人群里,他偶尔会想,这世间,还会有谁惦记着他?当别人是丈夫,是父亲,是儿子的时候,他又是谁呢?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凯莱斯。那个黄发小子,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是令人担忧的弟弟,是这世间唯一的亲人。许久不见,心里酸酸的;再见时,莫名得更添酸楚了。

“你的记者生涯发展的怎么样?”他垂下眼皮,搓了搓鼻头,选择了这句看似是不经意的问话。

“啊……”凯莱斯翘着二郎腿,愈发痞子样,“我在做战地记者。报社虽然不大,但前景还不错。我适合干这行。你看,我当过兵,有这个体力,也知道在战场上怎么自保。之前我在军队里写过几篇稿子,还登报了。你还记得吧?”

“在哪个报社?”

“今日之报。我说你,能不能别一番审问的语气。我刚刚说到哪了,哦,没错!我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写东西。”这家伙一高兴,说起话来就会滔滔不绝,“那些体罚、训练,对我来说毫无乐意义。那时,我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像机械一样……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新的人生愿景……”

“什么愿景?”

”嗯……我在想,等你什么时候退伍了,我娶个老婆,你也娶个老婆,我们可以带着一笔钱离开这个鬼地方。比如,我们可以去印度或者中国。”凯莱斯偷瞄了一眼,“你不会打算一直在军队吧?”

无论是眼神中的犹豫、话语中的迟疑还是笑容下的掩藏,他能清晰地察觉到。几十年相知,他太熟悉凯莱斯了。但只要他本分过日子,凯莱斯不说,他从不逼问。可这黄毛小子终究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我没有别的想法,这个归宿对我来说很不错。能获得作为士兵的荣誉就更好了。“他抿了口咖啡,换了话题,“说到归宿,你还记的罗杰吗?我前段时间看到过他。“

“我都快忘了。”

“他还在前线。”

“不退伍了吗?“

“是啊,只不过他倒戈了,在为敌人做事。”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那张脸,恨不得要把所有肌肉活动都收入眼底,“你知道恐怖分子的敢死队吗?”

“我?这样的机密我哪能听到。现在我不是内部人员,信息也挖不到了。不过,这倒是个大新闻,说不定我用点交情深入调查,能挖出点情报。”凯莱斯对怀特眨眨眼。

话题就此结束,两人都停顿了半晌,像是平滑的路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片断崖。他本就不善言语,对沉默的对话早已习惯,但日常聒噪的凯莱斯在此刻倒显得突兀了。

“我被派去东边的尼恩城了。主编说那边最近可能会一次大战役。我是当过兵的,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是最合适的人选。听说会有毒气弹。看目前的局势,两边非要在尼恩城打一架不可了。”莱凯斯移开视线,问:“你会去那边吗?”

政府和恐怖分子的全部火力都会集中在市区,又怎会顾及遥远的尼恩城。但这是军事机密,他不能告知,他甚至不能透露自己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只要凯莱斯不会待在危险的市区,他也就放心了。可看着对面担忧的神情,他不知该如何缓解莱凯斯的焦虑。

“不巧了,我被派去北边的墨尔切城,不然还能罩着你。”他试着缓解气氛,凯莱斯却自顾着念叨。“墨尔切城……墨尔切城……你什么时候回来?”

“起码一个月吧,真打起来就不止了。”

“哦……”凯莱斯松了口气。

“怎么了?”

“怀特,我说不清楚……我的直觉向来很准。还记得帕帝的那次战役吗?临行前我就知道我会出事,果然,腿中弹了,差点丢了命。现在也是如此,我能清晰地感知到,这次去尼恩城,我会死。“

“是你焦虑了。”

“谁知道呢。”凯莱斯耸耸肩,“不过怀特,现在政府手上根本没有几个钱了,这样对峙的局势不知道哪天能缓和,退伍的福利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好。退伍几年后我存了点钱,如果哪天你联系不到我,就全都取走吧。”

怀特心头一暖,又即刻悲凉起来。几天后,他就要像死士一样去剿灭最危险的恐怖分子,就作战路线来看,他甚至都已经能猜到自己可能会死在什么地方。

“你不想去印度和中国了吗?”

“什么?”凯莱斯惊讶地看着怀特。

“等这阵子忙完了,我帮你打听出去的路径。”怀特取下挂在胸口的铁牌子,放在了凯莱斯的手心,“拿着,有了这枚护身符,你会一切安好的。”他握住凯莱斯的肩膀,说道:“等我从墨儿切回来,我们还要像现在一样坐着聊天。”

这个铁牌子终于又回到了他的手里,边沿被蹭得亮堂。窝在手里时,它不像个冰冷的铁器,反而是热乎的。是接近体温的。有血有肉的温暖。之前暖它的人是妈妈,现在是怀特。凯莱斯握紧铁牌子,抬头给出个灿烂的笑容,说道:“怀特,我们一定都会安全回来的!”

“砰”一声枪响,几只鸟儿惊得逃往山林深处。

虽然他经常迟到,偶尔还会吊儿郎当,但是在开枪这件事上,他从未失手过,

他失手了吗?怀特用手摸到了伤口沁出的血。他果然没有失手。怀特看着几米开外一脸惊愕的凯莱斯。

他笑了:这家伙还是没变,那表情,和当时在孤儿院看着罗杰被打时一模一样。然后,他倒下了,疲惫地闭上眼睛。听觉在慢慢丧失,只能抓到几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墨尔切……墨尔切……为什么……我们还要……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

自己的后头还有几个队友,山林再往前也有军队驻扎。这个市区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这黄毛小子要怎么办呢?也许应该往东南方向跑。但跑出去又如何?恐怖分子都是狂暴之徒。如果任务失败,凯莱斯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

怀特皱着眉摇了摇头。他这个蠢货,他早该想到凯莱斯言语间的用意!尼恩能有什么新闻?或者,他一开始就该透露一些。凯莱斯如果知道实情,就不会有这一切……

“怀特,怀特!”

怀特咬牙举起手臂,抓住莱凯斯的衣角:“快走。要活着。”


咖啡馆里,一个黄发男子拿着咖啡,靠窗坐下。桌上遗留着食客留下来的报纸。头条的字体尤其大,写着“今日送别,反恐战士怀特·威尔斯英勇牺牲”,旁边附着遗体照片。男子凑近照片,像是要与怀特对视一般。“这么多年了,你的眼睛还是像星星一样亮。”男子喃喃自语,将报纸放下,

“印度和中国有什么可去,你早已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男子从兜里去除一块铁牌子。

“怀特啊怀特,没有了亲人,我一个人活在这世界还有什么意义呢?”男子用衣角仔细地擦着铁牌,恨不得将上面的所有磨痕一并抹去。等铁牌子被擦得锃亮,他把铁牌稳地放在报纸上的遗照旁。

“我不觉得我有错。赚钱,去好地方,平安过日子,这有错吗?怀特,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是这个让我们生在战火之中的世界。”他掏出手枪,顶住自己的脑袋。

“砰。”枪又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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