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给兰花浇水,最早那一盆是搬家时老高送我的。也没有刻意养,但一直活得很精神,春节前后,也会应景的抽出三两枝花梗,开出一串一串的芬芳来。前年,分成了两盆。今年秋分后,网购了三个紫砂盆,换了土。现在,已经分成了四盆。
不开花的时候,兰花细长的叶看起来灰蒙蒙干涩涩的,并不中看。就像老高,小眼睛,也不聚光,还要戴眼镜;不帅,不富,不高,说话声音也不怎么好听;执拗,较真,批评我从来不吝啬词句。可这么多年朋友处下来,感觉就像一杯清茶,入口微苦,余韵悠长。
认识老高,源于烂泥。这辈子,烂泥都是我绕不开的痛,时不时跳将出来,用遗恨的利剑刺向我缺少甲胄防护的心脏。
我们最初算是以文会友,都是捣鼓语文的,偶尔写点豆腐块,属相一致,相差一轮,生日同月,也算投缘。没深入研究语文那会,我相当自以为是,唯成绩论,自学考了国家二级计算机证书,开创了所在那所农村中学的多媒体运用先河,将课件做得花哨无比:动的,响的;图片,视频,音乐……凡所应有,无所不有。没少被他批评,我总不以为然:学生新鲜,喜欢,课堂的容量也大啊。后来,我用心研读文本,也开始走专业化发展的路线,重新思忖,常常后悔自己没听进去老高的批评,曾经那样倚仗所谓现代化,将语言文字的美破坏殆尽。
有几年,因为高效课堂什么韩派李派,这个模式那个模式的,他沉迷其中,我俩没少在QQ争吵,以至于我觉得伤友情,懒得理他,可他美其名曰“学术争鸣”。当然,提高效率的出发点也没错,可语文怎么能模式化呢,就像一个作文题目倘使写成千篇一律,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一直想不通。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干脆不说了。
争鸣归争鸣,老高爱读书这一点,很多人都比不上。他养兰花品种愈来愈多,读书的种类亦是如此,算个杂家,懂得很多,反正他读的一些哲学类我是压根提不起兴趣的,故而相当佩服他还能读的进去这类书籍。
近几年,老高又爱上了喝茶,也对,兰花和香茗,最搭调,这样才更具雅趣。放假,偶尔风起雨落,老高也烹一壶香茗,执一本闲书,写一个雅句,伴一盆兰花,晒个圈圈逍遥片刻。
他已知天命,我亦过不惑,便少有争执,各自忙碌。可我依然记得,在最无助的凄冷夜晚,他和萍萍给予的温暖。人潮汹涌的圣诞夜,他们陪我坐在肯德基的玻璃窗前,看雪花漫天飘落。
说话并不悦耳的老高,粗通音律,歌唱得极好。周传雄有首歌《关不上的窗》,很多年前听他唱过,当他沙哑的嗓音演绎歌词,我恍惚觉得,那孤独的窗,那隐忍的夜,那刺痛的心,正是我某个时段格外凄凉的写照,无法修补心上的风霜。此后,便再没听他唱过了,似乎他从来不曾唱过一般。
当我终于笑看风雨,沉静前行时,他也尽力支持。屈尊做坊员,一同做课题,跑县区搞活动,课题研究没经费,全都是友情帮忙。
我们的友谊,比不得陈年老酒,更像清茶一杯,一穗兰花,淡然悠远。若有前世,他大约是抚琴而歌的隐逸之士;而我,多半是窗外阶前一簇野生的兰草。
田玲写于2018年10月25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