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父亲最后一面,看着他的遗体一点点推进火化处,想到他的肉体将化为灰烬,我万箭穿心。虽然有时我也讨厌他日夜缠着我们不能离开半步,折磨的妈妈劳累难以休息,但是一想到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听不到他的呻吟声了,他将永远的离开我们……我发疯似的跪在地上,头使劲地磕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老公和表弟强行把我拉出火化室,我瘫坐在地上只有放声大哭……
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每次一见到我就说带他去住院,要不他睡觉我坐在旁边看着。虽然我告诉他,病了这么多年,即使住院也不可能恢复的像年轻时那样,况且我也没有时间24小时陪他,我还要工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下次见了依然是这样。
年前忙完学校的工作,闲下来时忽然老爸双脚肿,刚开始我以为是他老是不活动腿部血液不流通造成的,天天晚上用温水洗脚,一点儿也不减轻,后来肿的裂口,脸也有些浮肿,呼吸越来越重,有时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不是尿棉裤就是拉的裤子里都是,把他送到医院。
父亲是老病号,1986年就高血压引发了偏瘫,后来多方治疗,自己能走路,速度特别慢,半天挪上一步。喜欢遛鸟,前几年给他买了个老年电动三轮车,他能轻松出行。但是由于心脑血管疾病,每年都会住院治疗,几年前住院病危通知书就下了几次,父亲都熬过来了。这次住院父亲明显和原来不一样,难受,休息不好,关键是吃饭不行,父亲虽说身体不好,但是饮食一直没问题,尤其是住院时都是点饭,吃肉,特能吃,这次不想吃,就是念叨些想吃,买回来也只是吃一点点,整片的药已吃不下去。有两次险些喘不过气来,幸亏医生及时抢救。医生说是肺部有点炎症,心衰,再过几天可能更难受。我们感觉父亲的日子不多了,腊月二十六和弟弟一起回老家,和堂哥商量一下父亲的后事,在堂哥的可耕地看好了墓地。二十七我到照相馆去为他准备遗像,父亲一生讲究,最爱照相,年轻时的很多漂亮照片都挂在墙上玻璃框里,最近几年照的照片却找不到,我不敢问父亲,怕他多心,用手机里保存的和母亲的合影批了一张。腊月二十八父亲说要出院,让弟弟带他洗澡,让我给他换一些新钱,他要发压岁钱。腊月二十九我们出院回家,虽然已不能自行走路,但是回到家后精神很好,也愿意吃饭。
轻松过了年,父亲的精神好起来,正月初三让妹妹打电话说要陪他打麻将(这是他的爱好,最近两年都没打过。),打了两个多小时的麻将,面色红润,一点儿不像个病人,我们以为父亲又躲过了这一劫。正月十六妈妈打电话说老家的叔叔去世了(并没有让父亲知道),父亲半夜开始不舒服,一直让打电话叫我去。父亲想去医院,但是疫情严重,年前医生就说没有特别好的方法,心脏衰竭最后确实很难受,加上父亲年前肺部有炎症,万一住院让隔离了怎么办?就开了一些药在家里服用。正月十九上午我正在看着他,父亲突然紧抓住我的手说他难受,热,把衣服帮他脱掉,用脚狠狠地蹬着床,眼睛上翻,我吓坏了,赶紧叫弟弟接盆热水,拿来毛巾给他擦脸,我用手给他揉胸,搓背,眼看缓不过来气,让妈妈快把父亲的寿衣拿来,准备给他擦身换上。一会儿父亲又有了呼吸,让开风扇,我把衣服给他脱掉,开着风扇,他依然一身汗。这样的难受经历那一天几次,每一次都折磨的他浑身是汗。
从那天开始,父亲就整夜整夜地不睡觉,一直哼哼,呻吟一夜。前几天白天还睡会儿,喝点粥。后来夜间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难受的呻吟声一声比一声高,白天也不休息,每天晚上弟弟和四妹陪护,担心我血压高不能熬夜,白天我和妈妈来。就这样父亲熬过了腊月,又熬过了正月,二月初五早晨父亲一直呻吟,原来每到早晨他折腾了一夜都是能小睡一会儿的,并且呻吟声明显低了很多。我好像有预感,感觉父亲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他一生爱干净,就把客厅和卧室的空调打开,整个房间温度上去的时候,我和妹妹把他扶出来,坐在椅子上,妈妈帮他理了头发,刮了胡子,妹妹帮他洗了脚,我帮他洗了头,脸洗的干干净净。我们帮他换了干净的床单和被罩,把他放到床上,打来热水,把身子给他擦擦,换上新的尿不湿,他一声不哼,像个婴儿一般让你擦洗,结束后他安静的睡了一会儿。
那一夜我留下来看护父亲,我把被子给他垫在身后,他就那样半躺着坐着(父亲心脏不好,不能平躺着睡觉。),他就那样闭着眼睡着了,虽然一会儿睁开眼看看,一会儿胡乱的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但是很少呻吟,并且能睡着,比每天吃安定效果都好。看着他能睡会儿,我们也轻松了很多。妹妹说父亲疼我,他们值班,都是一宿没睡的。一夜间醒了几次,要么喝口水,要么小便,没有大声的哼哼,这是他将近二十天睡得最好的一夜。将近5点我返回家休息,上午起床忙完一阵,10点多了,就没去看他,因为疫情中午12点之前必须返回。下午想去,小区不让出去,本想等门卫晚上下班再出去(一般都在10:30之后)。10:38妈妈打来电话让我赶紧去,我知道情况不好,拿着外衣,提上鞋子就一路狂奔,连一向健步如飞的老公都被远远的撇在了后面。妹妹坐在床上,紧紧地抱着父亲,父亲倚在瘦弱的四妹身上已坐不稳,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张开,动一下,却说不出一句话,看到我,两手抓住我的手,眼睛只盯着我,我说:“爸,您想说啥?”他什么也没说,流下了两行泪,手越来越无力,我知道,父亲一定是有话和我说,以前有任何事,他总是和妈妈说:“叫爱华来”,是我去的太晚了,我不该一天不去的。我轻轻地给他擦去眼泪,我知道父亲要走了。老公急匆匆跑来,和弟弟赶紧把父亲放在床上,我们一起帮父亲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那是他走时该穿的衣服,我一颗颗帮他扣好扣子,轻轻帮他垂下眼睑,擦擦脸,托起他的下巴,让他闭上嘴。2020年二月六日晚上10:56分,父亲离开了我们,享年85岁。
愿天堂没有病痛的折磨,父亲,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