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女孩

图片发自简书App


两千零五年,盛夏,蝉声绵绵。

本以为漫长的暑假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景云心里期待又不安。

曾经让她高兴的是,这是人生中第一个没有暑假作业的漫长假期!

两个多月的夏季,她钓了好多条鱼,多得数量都数不清了。这还是在几个固定的河沟点钓的,以至于一放下鱼饵,还没做好有鱼上钩的准备,浮在水面上的泡沫球就猛地移动或者下沉。那时候,看到小点的鱼就解开扔在另一条水坑里,大一点鱼才入得她的法眼了。

有一次居然钓了一条大黄鳝,黄鳝君出水后扭动躯体的场景,把景云晒得黑红的脸吓得刷白。一丢鱼竿,猛往家跑。

她摇醒正躺木沙发上睡午觉的爸爸,说自己钓了一条大蛇,“这么长,这么粗!不知道是不是毒蛇!!!”带着颤音,用手夸张地比划着。云爸爸一听那还得了,立马奔赴案发现场,终于看到在泥地上,含着鱼钩在微微扭动的大黄鳝,它浑身沾满泥屑,下午两点的阳光不留情面地晒得它有点脱水,表皮干燥了。景云囧脸在旁,云爸把黄鳝拎回家。

天天钓鱼这段时间,天天有鱼吃,鱼汤煎鱼蒸鱼焖鱼,以至于小院子那一小块姜葱地都承受不来,飞快地秃了顶。当然,挖到蚯蚓的那块阴凉宝地也被翻了个遍。长大后的景云回想起这些,再联想那句“吃多点鱼会变聪明。”她发自内心地嗯嗯两声,摸一摸自己的脑袋,对自己说了句“看来这不是谣言。”

那个暑假,景云除了吃了很多罗非鱼,另外还吃了不少绿化芒。她家附近公路边上种了很多绿化芒果树。一到芒果肥大了,即使果色纯青纯绿,还没半点泛黄的痕迹,她也呼朋唤友三五成群结队去摘芒果了。

毕竟大马路上的芒果树,也没个人看管,也没有指定是谁家的,那就是国家的,国家的也就是大家的。那时候景云天真对推算出这些芒果树是大家的,不摘白不摘,不吃白不吃。不像村里那些有名有份的长在村子里的芒果树,稍微接近一下,猛地就让看家大神汪汪们无情地透风报信了。

名正言顺摘回家的绿化芒,总被老妈嫌弃,说这东西能吃!?看着就酸得牙软口水流!景云才不那么早就定义它酸甜,找个大瓦罐,把芒果们放进去,再点两支香,插在某个不幸的芒果上,再找个塑料袋子封住瓦罐口,最后把盖子盖上,只为芒果们早点成熟,早点变黄,那样她就可以早点下口。有时候在没开发的荒地芭蕉树上偷割到三五条芭蕉,也是丢进去大瓦罐里供养着。

很快大瓦罐里的未成熟水果变多,点的香也要被折断一点才行了。于是景云和他有点蠢的弟弟,用了一个带盖塑料桶去香薰供养那些放不下的芒果芭蕉。正如大家想到的那样,莫名其妙的,塑料桶桶壁上被香枝融出了一个小黑洞。

景云和弟弟多多两人正酝酿着要争论谁对谁错,谁该负责的大战。突然,景云想到一个好办法,就是用点塑胶去融补那个小黑洞,就跟补胶鞋那样的原理。弟弟一听还挺靠谱的一个补救办法,于是两人把芒果啊芭蕉啊倒了一边,拿着塑料桶准备补救了。

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居然真把那个小窟窿补好了,虽然桶上还是有黑乎乎一块伤疤,这两人也是倍感有成就。为了确保塑料桶被抢救回来了,两姐弟还把桶拿到井边,往里打满了水,哈哈,居然不漏!而且事后两人还主动向妈妈坦白了这件事,过程中还再三强调桶不漏水,两人做错事还想被称赞聪明的心思旁人一眼识破啦。

虽然没有彻底把桶废了,景云还是不敢用它来装芒果了。她就把芒果芭蕉封在一个塑料袋里,再套一个塑料袋,又再套一个塑料袋,里里外外把芒果香蕉包成了水果版木乃伊才肯罢休。毕竟她鱼吃得多,想到这样可以把它们催熟。

时间漫长又飞快,不如人愿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这些绿化芒果然酸出了景云味觉里酸性的最高值,一口下去,浑身一个大颤抖,感觉牙都没了。倒是原本不看好的芭蕉好吃,酸酸甜甜涩涩的,但怎么也比带来强烈味觉的绿化芒口味,要温柔含蓄得多。

除了钓鱼和摘果,景云其实也算是一个心思细腻,富有少女心,爱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小女孩。她开始喜欢抄那些《青年文摘》里的句子和流行情歌里的歌词。她还喜欢用颜料笔画个美美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必定是穿着美美的的裙子,扎着两个小辫子。画那些花花草草,兔子小猫鸭子不在话下。

十一二岁的年纪,景云开始时不时照镜子,然而年少无知,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夏天烤成了煤炭色,只是意识到自己的头发被老妈剪成了标准汉子头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气质。然而这并不妨碍景云自我感觉良好,好到到看什么电视剧都把自己代入成剧中的女主角。

她觉得自己就是被上天选中的那一个幸运天使,总有一天英俊的王子会来接我走。行文至此,感觉此次需要满屏粉色泡泡和一曲罗曼克的背景音乐。那时候景云也有暗暗喜欢的人,那些说景云早熟的人你们够了啊。那个女生在她的小学时代没喜欢过一两个男生啊。(正在敲键盘的我,8岁那年还喜欢过一个数学超级棒的男同学,当时觉得他好厉害,居然知道应用题答案最后一句答:“xxx”里面的“XXX”写什么!)

所以,景云都快十二岁里,小学有个暗暗喜欢的男生也不出奇啊。可惜小学毕业了,升读到镇上的初中,那么多个班,不知道会不会分在同一个班,想想又怪忧伤的。

景云回想起来,觉得那时候的喜欢真的很纯,还带着莫名其妙的味道,仅仅是因为读六年级的时候,几乎每次中午吃完饭上学走到楼梯转弯角都看到他站在走廊边看着自己。午后的风带着闪烁的阳光吹向他,他黑色的头发沾染了阳光,发光发亮;身上的衣服随着风的节奏浮动着。他的眼神总有意无意和她的对接上一两秒,且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不敢多看,景云匆匆爬上楼梯转弯拐进了教室后门。

就这样,景云变得很期待中午吃完饭去上学,不像以前那样非要听完收音机里陈锦辉爷爷讲的《水浒传》才肯冲去学校。有时候来得太早,也会有点不高兴,因为太早了,暗恋的男生还么吃饱饭站到走廊那吹风呢。

慢慢,景云这家伙摸索出了一定规律,每天12点50分左右从家出发,到学校,就一定会在上楼梯的时候遇到那个男生。不知道那个男同学是不是也在有意无意和景云培养出这种每天中午看两眼的默契。景云得到不太好的消息是,班上很多女生都喜欢他!

有时候,景云会跟班上另一个好朋友菜头一起回去,倒不是因为她们两个同路,而是有时候景云想去外婆家住一晚上,因为外婆家附近有很多儿时的小伙伴。读三年级的时候景云家就搬家了,不再是靠近外婆那边住。就这样,景云时常跟那个菜头一起走路回去,反正两人的关系也特别好。

有一次不知道怎么的,大概是少女都有那种跟好朋友分享秘密的举动。有一次回去的路上,景云跟菜头说大家玩一个游戏,说出自己喜欢的人名字。两人蠢蠢欲动,用剪刀石头布的方式决定谁先说。

景云赢了,所以菜头先说。当菜头说出一个男生的名字的时候,景云呆了几秒,觉得小世界有点崩塌了。菜头喜欢的那个人竟然不偏不倚地就是那个男生!那个景云也喜欢的那个男生!

不知道是爱吃鱼的缘故,还是情商智商瞬间飙升的缘故,还在发愣的景云被菜头反问了。景云当然不能说出重复的一个名字,可是又不想欺骗菜头。于是景云说自己一年级喜欢的一个男生姓欧阳。

原以为这个有点让景云后悔的游戏就要结束了。没想到菜头兴奋地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大意是自己为什么喜欢这个男生,因为他不打自己,虽然他是坏学生,还举了很好多八竿子跟菜头自己本身打不着的例子,比如那个男生欺负她的同桌,不欺负她!景云在心里默默说,那时因为你同桌掀那个男生的桌子了,你又没有掀桌子,当然不打你。

菜头正说得起兴,景云已经有点难过不想听了,她脑海里那个走廊,那个他的身影时不时浮现出来。菜头说着说着,把话音一降调,说:“可是很多女生喜欢他,我跟他不太可能。”

景云一听,天啊!她怎么没有意识到很多女生喜欢他,他平时那么坏啊,不是好学生,不好学,老是跟老师作对,怎么会很多女生喜欢他!?景云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暗恋他!没想到今天菜头也喜欢他,菜头还说班上很多女生也喜欢他。这大约是景云心里装个人,开始有烦恼的第一次体验吧。

夕阳软弱的余光,把路上景云和菜头的影子拉得很长又模糊,各怀心事的少女并肩走在路上,居然为同一个男生而带些青春的惆怅。多年后,景云回想起来感觉带点狗血,却天真又真实。

从那个分享秘密的故事开始,景云依然还是算好时间,爬上楼梯,和他对望一眼,只是感觉不像从前,多了一些距离,不再那样纯粹和痴狂。很快升学考试来了,景云担心他考不上初中,因为那时候不知道是班主任吓唬大家,说不及格读不了初中,大家都信以为真。

值得庆幸的是,最后大家都可以去镇上的那个初中读书,只是有18个班级。很多六年的同学身份不能再延续,因为分散在各个班级了,有些人注定成了口中那个“我的小学同学”。

当还在小学大暑假尾声中疯狂大玩特玩,大吃特吃的时候,景云也到了人生必经的一个过程。幸好平时妈妈早就普及过这方面的知识,才不至于让景云像大多数女孩那样惊慌失措。她只是回家告诉妈妈,自己“来事”了,然后,妈妈教她怎么处理。

幸运的是,景云也没有像大多数女孩那样痛都死去活来,脸色苍白。只是有些许不习惯而已,期间随意蹦跶,力证自己本是条汉子。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读初中了,景云依然是每天负责煮好午饭晚饭,其余时间自由无限,爱干嘛干嘛,随意蹦跶。这天,天气又是炎热,看来要钱买雪糕的成功率下降了,因为昨天才吃了。

转想吃凉粉也不错,从爸爸荷包里要来几块钱,两块钱买凉粉,剩下的买黄糖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正在等凉粉冻结成状,浇上黄糖水开吃是时候,菜头飞奔来到景云家里。景云正想着这菜头怎么那么有口福,知道有凉粉吃了就来。菜头上气不接下气问景云怎么上午不去考试?景云觉得莫名其妙想要考什么试啊!?小学毕业,初中未启的。

最后,菜头把事情讲明白了,原来初中分班要通过考试的,按成绩分三个等级的班,开学前一个星期去考试。听到这里景云算是懵了,凉粉也顾不上切了,心里一万个怎么办在涌现。不过还好,下午去还可以考数学,景云还可以挽救一下。

  当然那天的凉粉吃得不怎么香了,自己居然把考试这么重要是事情忘了。呜呜呜,数学那么差,考了最多也只有60多分,这次肯定在最差最差那个班了。别人是三科成绩,自己是靠最差的数学!要是考语文还好啊,大概也是80多分啊。

景云猛地吃了两口凉粉,匆忙换衣服,要了几块钱车费,拉着菜头就跑。去初中要搭公交车,焦急地等来公交,不安地去到学校才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她她忘了带笔!现在跑出去买已经来不及了,她还要查找自己在哪一间教室考试!15分钟左右就要开始考试了,据说还要提前进入考场。幸好有菜头,菜头借了一支救命笔给她,然后大家就去教室准备考试了。

不幸中的万幸,监考的老师是她们小学的主任!景云心绞痛般在做数学试卷,还没到考试一半的时间,实在是做不下去了,还记得毕业的时候自己的数学成绩是62分,那时候还欢天喜地了。现在统考分班的数学试卷莫名难度系数升级,是毕业考试的3.0升级版本!也不知道是不是疯了一个暑假,没有读书,光吃鱼,还不够聪明。反正那个数学题景云已经尽力了。

景云觉得这样下去,还不如做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威风凛凛提前交卷了,这个举动震惊了不少同一个教室的考试的同学们,还以为景云是个超级大学霸,用那么短的时间就把试卷做完了,还提前交卷了!再次,景云要对当面她这一举动做出道歉,因为可能会引起某些同学的情绪受影响考不好。

把试卷交上讲台,看着主任的脸,景云灵机一动,示意要和主任说两句话。主任可能也是觉得这个学生天质聪慧,还想跟自己说话,肯定是很重要的。于是两人走到教室门口,景云就把自己早上考试没来的事告诉主任。大概是主任还没细看景云那张不堪入目的数学试卷吧,大概觉得景云这样一个天才学生,怎么能错过上午两场考试而被分配到一个差班呢!?

于是主任打了通电话,于是景云被一个胖胖的女老师带到一个办公室,于是景云拿到两份试卷,一份语文,一份英语。在老师的办公室,景云开启了这个带点神奇带点特别的考试。哈哈,就是不知道主任认真看了景云数学试卷后,做何表态呢!?当然主任肯定是个好老师,无论怎么最后也会帮景云的。

在有空调的初中部教师办公室,景云把两份试卷做完!回想起来,难道自己真的是主角,自带主角光环,居然让她把早上错过的试卷都做完了!五点多才交了试卷,那倒是委屈菜头了,在没有手机普及学生的年代,她在约定的门口等了景云好久,差点要放弃回家了,才把景云等到!

景云那天出来看到菜头,都忍不住要热情拥抱了她一下,然后乐呵呵把自己的光辉事迹讲给菜头头。菜头不得不服眼前这个奇女子,奇葩又神奇!当然景云盛情邀请菜头跟自己回家吃中午煮的凉粉。

两个女孩蹦跶着走到外面去等公交,多么美好的一天啊,如果回到家还有凉粉的话,那就更完美了!结果是已经被弟弟吃光了,锅都洗干净了!景云感到有些抱歉,于是承诺等开学了请菜头吃一串咖哩鱼蛋补数。

几天后去学校报到,交了学费,领了校服,得知了自己分在13班,中等班,景云也是蛮开心的!只不过再也不能跟菜头同一班了,也不能跟那个男生同一个班。大家都在同一个学校,知道菜头在7班,却不敢打听他在那个班。

十二岁就这样过了,一个普通的女孩,景云的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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