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眼泪在飞

阿根廷和法国的生死战前,我终于下狠心重注了1000元,就像所有阿迷渴望夺冠那样押注着自己的一厢情愿,然而世界杯的赛场总是残酷无情的,有意想不到的匆匆过客,也有跌跌撞撞的上帝宠儿,但是没有哪个球队能像阿根廷这样,总是带着巨星的光环而来,留下失落的背影远去,更有那首耳熟能详的Dont cry for me Argentine再次响起,悠扬的曲调,悲伤得让人美丽,恐怕著名的贝隆夫人永远也想不到,为她而谱写的赞歌如今却成了阿根廷国家队御用的告别单曲,可笑的是,自从这部音乐剧红遍全球后,阿根廷就再也没有拿过冠军,即便是有梅西,也顶多只是四年前马拉卡纳的擦肩而过,甚至是今夜被姆巴佩完爆出局,后生可畏就这样终结了所有阿迷的梦想。忘记一个时代很难,因为它承载了你的整个青春,不以成败论英雄,却要将陪伴铭记于心,没有冠军又何妨。

98年的夏天,我早已将阿根廷的海报贴满了房间,金发飘飘外形狂野的巴蒂是我的最爱,巴蒂的旁边刚刚挂上了那幅乔丹在总决赛晃倒拉塞尔绝杀爵士的黑白壁画,飞人陛下的第六次总冠军也在那个夏天兵临城下,我期待着巴蒂也能像乔丹那样拿到冠军,几年后被某位天后唱着Hero光荣退役,“你将会知道真相,你就是自己的英雄”。盛夏的法兰西,巴蒂是绝对的主角,经典的爆射,摇篮式的激情庆祝,和着生命之杯的强烈节奏诠释了潘帕斯雄鹰最原始的野性,小组赛巴蒂一共打进四球,对阵牙买加上演帽子戏法,阿根廷队一球未失昂首晋级,随后经典的英阿大战就是在巴蒂时代被载入了史册,忘不了追风少年欧文的横空出世,更忘不了阿根廷教科书般的任意球配合。要想被人铭记有两个途径,一个是劈荆斩棘功成名就,就像乔丹和他的公牛王朝,另一个是成就经典名留青史,而阿根廷选择了后者,在八强战中1比2输给了同样星光熠熠的荷兰,输给了那个挥洒停球一脚绝杀的传奇巨星博格坎普。这一年,阿根廷输给了对手,输给了惺惺相惜的无冕之王,以至于那一年的荷兰意大利巴西都成了法国队夺冠的背景,罗纳尔多静静地伫立在球场,脖子上挂着那双名正言顺的本届金靴,双手叉腰,远远望去又是一个落寞的背影。鲁迅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一边是桑巴军团悲情的谢幕,一边是法国人欢乐的天堂,我并不知道冠军的份量,我却深知英雄的眼泪。

02年的夏天,F4的流星花园风靡大江南北,到处都是他们的海报写真,随处可见他们的CD磁带,一句陪你去看流星雨就能够分分钟教会你把妹,在那个没有网络的叛逆年代,偶像剧就是最好的春药,催生着追星,助长着早恋,三五成群的男生中必定有位众星捧月的杉菜,满口的港台腔,痞子般的中分长发,每个时代都有它最凹的造型最闪的潮流。我也不例外,中考过后的喜悦全是初恋的味道,最美的年华不过是喜欢的姑娘站在场边看着你每一场比赛笑嫣如花,我将最珍爱的阿根廷蓝白球衣印上了她的生日号码,俗不可耐却又青涩甜蜜,然而阿根廷的日韩之路却极其艰辛,巴蒂的暮年之战,也只是以一个进球小组出局而结束,阿亚拉,奥尔特加,贝隆,西蒙尼,卡尼吉亚挥手泪别。这一年,阿根廷输给了他们自己,一个年华已去逐渐老去的自己,而我收获了初恋,在那个最美的花季里懵懂叛逆。张爱玲说,人的一生注定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暖了岁月,于我而言,一个是足球,一个是爱情。

06年的世界杯又回到了欧洲,我已不再年少,却仍显稚嫩,阿根廷早已褪去了金发飘飘的年代,自命不凡的里克尔梅,桀骜不驯的特维斯,英俊潇洒的克鲁斯,初出茅庐的梅西,是另一种味道的阿根廷,优雅轻灵。恐怕潘帕斯雄鹰再也不适合去描绘他们的天赋,但也总能找到他们最美的代名词,06年的那个夏天,他们在盖儿森基兴6比0狂胜塞黑,经典的26脚传递进球犹如优雅的探戈舞步惊艳着整个世界。淘汰赛加时险胜墨西哥,下一轮却点球惜败东道主,同样的宿命,始终跨不过四强的坎,然而06年的柏林仍然属于蓝色,但却不是天蓝,意大利用他们充满艺术的防守最终捧杯,黄健翔的咆哮历历在目,阿根廷又一次早早的成了过客。只可惜初恋已经分手,再也没有那个美丽的姑娘陪我看球,听我诉说着球队出局的遗憾,再也没有那个姑娘为我洗净充满汗臭的球衣,留下的是一封封异地恋你来我往的书信互诉牵挂,留下的是我们各奔前程再未相见。那年夏天,周杰伦在退后里唱到,“天空灰得像哭过,离开你以后并没有更自由,酸酸的空气嗅出我们的距离,一幕锥心的结局,像呼吸般无法停息”。这一年,阿根廷输给了运气,一个只需要靠点球来决定的运气,而我收获了成长,在懂与不懂的年纪,经历着自己的青葱岁月,在爱与不爱的时间,感受着青春浮华。林徽因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这并不是遗憾,但注定只是过往。

10年初夏,适逢大学毕业,整个校园弥漫着离别伤感的气息,好在南非世界杯的临近又让男生们的宿舍疯狂了起来。刚做完毕业设计的我终于牵起了心仪姑娘的手,笑容甜美五官俊俏,最美的时光又来到了晚上约会半夜看球的六月。著名导演陈可辛说,男人最初的梦想都是从女人开始的,隔壁床的兄弟已经三天三夜没回宿舍了,他的梦想在校外的宾馆如痴如醉的绽放。困惑的我实在找不出高雅的理由说服刚刚确定关系的女友更进一步探索人生,可是上帝总会时不时的带给你惊喜,6月25日那天全校停水停电,36度的高温像桑拿一样蒸着所有宿舍,巴西和葡萄牙的巅峰对决就将在凌晨上演,开房洗个澡顺便陪我看世界杯就成了那个夏天最美的谎言,“明天就像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什么滋味充满想象”。然而,那一夜我没有任何机会,巴西和葡萄牙也没有任何机会,他们联袂踢了一场死气沉沉的平局,我不禁感叹,女人的防线如此坚固,坚固到让你怀疑人生却又倍感珍惜,而男人的防线却漏洞百出千疮百孔,梅西和他的阿根廷在一路过关斩将后竟然被德国队0比4血洗,大漏勺德米凯利斯被万人唾骂,年轻一辈的厄齐尔,托马斯穆勒锋芒出鞘悄然崛起,我们所渴望的球王盛世戛然而止。这一年,阿根廷输给了成长,输给了竞技体育本身所需要的历练与蛰伏,德国队精良的青训和严谨的态度令人敬畏,只用了一个普通的四年就为他们在下一届里约捧杯埋下了伏笔,而我收获了真正的爱情,相好的姑娘四年后终于成了我的妻子,佟大为在中国合伙人里说,爱情就像录像机,有时候要按快进,有时候要按暂停,生活也是如此。

14年的巴西世界杯,阿根廷带着冠军梦卷土重来,他们身上承载的是世界第一球星梅西封王的夙愿。阿圭罗,伊瓜因,迪马利亚,马斯切拉诺一众巨星在欧洲的顶级俱乐部里迎来了巅峰,如此豪华的阵容又一次让无数球迷YY到了高潮。华师一附中的足球场,总会在每年的六月挂上公司鲜艳的比赛横幅,无数的优秀学者在这片著名的高考圣地辉煌腾达,熟悉的五环面孔在这里挥汗如雨追寻快乐。老金无数次唠叨着13年决赛2比4溃败我们的遗憾,却不知往后的几年他们再也没能进过四强,工艺部开始唱起了悲伤的G大调,只有猛男的项目联队还保持着那颗坚韧的心,直至我们相遇在14年的决赛。赛前的布置会,陈领导的嘴角青烟四起,像极了王之蔑视,在黑板上比划着两脚传递的极简战术,成就了小施那记经典的后场贴地助攻,郭杰一锤定音,3比0的比分完美无瑕,我们再一次品尝冠军。聚缘庄的包间欢腾着将士们胜利后的喜悦,把酒言欢觥筹交错,笑声里全是青春的影子。那天的夜晚,梅西也和他的阿根廷昂首挺进决赛,马拉卡纳在耶稣雕像的庇护下显得神秘而高贵,遗憾的是梅西再也没能神奇,格策在加时的进球打破了欧洲人在南美从不夺冠的魔咒,梅西就像当年的齐达内那样,与雷米特金杯擦肩而过。这一年,阿根廷输给了宿命,无从解释的宿命,我们只好作罢,等待又一个四年的轮回,而我学会了坚守,坚守着自己对足球的热爱,生生不息勇往直前。BEYOND在无悔这一生里唱到,“没有泪光风里劲闯,怀着心中新希望, 能冲一次多一次,不息自强”。

18年的世界杯来到了俄罗斯,战斗民族的气息果然与众不同,鲜艳的莫斯科红场厚重美丽,每晚央视演播室欢快轻扬的小提琴背景音乐让人兴奋不已。已过而立之年的我暗下决心要看完阿根廷所有的比赛,无奈的是小浪仔毫无征兆的高烧不退让我心疼不已,我不断的换着温热毛巾敷着额头,又不断的拿着耳温枪量着那总是39度➕的体温,客厅里还小声放着阿根廷同克罗地亚的天王山之战,原本的信心满满却被解说员那句莫德里奇精彩的世界波打回原型。曹经理在群里高调的许下阿根廷夺冠直播吃屎的诺言,猛男却坚守者阿根廷挺进决赛的春梦,他们各自高潮,而事实证明直播吃屎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年轻十岁的姆巴佩可以生吃阿根廷整条防线,而梅西的射门渐渐变软,我们不得不承认梅西已在老去,只不过是我们还在坚守着多年以来的期待。生命越过浮华,就会渐入沉淀,年过三十的我们球场上已不再每球必争,而是自嘲养生强身健体,好看的皮囊千遍一律,搞笑的灵魂不才是万里挑一吗?我们不断的打趣着德军从来没能在俄罗斯打过胜仗,直至卫冕冠军狼狈出局,我们紧张着阿根廷惊险的战胜尼日利亚死里逃生,却又从容淡定般的承认法国队后生可畏,心态一点一滴的变化,乐趣一天一天的成熟。这一年,我不知道阿根廷输给了谁,梅西在与不在,阿根廷都将继续,继续着蓝白间条衫的梦想,只不过我们的陪伴告一段落。人生没有多少青春年华,31岁的梅西远远望去全是自己20岁的身影。“啊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世界杯只是四年一次短暂的旅程,却深刻地记录着我们的陪伴与年华,梅罗时代终将谢幕,我们的陪伴终将告别。“怀念啊我们的青春啊,昨天在记忆里生根发芽”,是谁的眼泪在飞,湿润着眼眶,触动着心灵,青春已逝,青春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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