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杯吧,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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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有一个奇葩的母亲,一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女人,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彝族女人,一个让我爱恨纠结的女人。

50年代的女人,婚姻都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母亲却敢于挣脱包办婚姻的牢笼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

在那个年代,母亲常常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那个挥着鞭子汗如雨下犁田的女人,是我的母亲;那个大着肚子喝着烈酒高声谈笑的女人,是我的母亲;那个喝醉了酒敢于和男人单挑的女人,是我的母亲;那个穿着彝族五彩的百褶裙,说话做事却如男人般风风火火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的身上看不到一丝女人的温柔,她有着东北男人般火爆豪放的性格,十里八村都能听见她爽朗的笑声或者打骂孩子的声音。

任何一个热闹的场合都会有她开怀畅饮的身影。后来当我们家搬离了那个小村庄,乡亲们都说村子里一下子变得寂静而了无生趣。

我从小就不喜欢母亲,她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女人的形象。

我渴望有一个温柔贤惠的母亲,每当看到别人家的母女亲密无间的镜头时,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而我和母亲之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的距离那么遥远。

【2】

母亲是一个狠心的女人。每到假期,她会押着孩子们上山干活。她会让我干最重的活,把背篓压了又压,装了又装,压得我直不起腰,举步艰难。还在后面恶狠狠地说:“记住,农村就是这么辛苦!”我总是咬着牙忍受着,心里的想:我肯定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母亲打起孩子来从不手软。为了宝贝弟弟,我和妹妹没有少挨母亲的鞭子。只要弟弟一哭,我和妹妹都免不了挨一顿狠打。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姐妹俩忍无可忍准备“出逃”。我们掰了几根玉米棒子作为干粮,双双逃脱了“魔爪”,连夜找到了一处比较隐蔽的山洞藏了起来。

刚刚品尝到自由的滋味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山洞外却传来了我家大黄狗的叫声。

当母亲手拿鞭子凶神恶煞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傻眼了。这一次的“起义”宣告彻底失败。仿佛我们无论逃到哪里都逃离不了母亲的视线。

母亲是一个不服输的女人。由于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家里的农活全靠母亲一人打理。

母亲上山砍柴,下地犁田,从不比别人家差,也从不叫一声苦。每次回到家,家里总会有一篮子一篮子的鸡蛋,一群群的鸡鸭,一筐筐的粮食。而这个让人感觉安稳而富足的家背后又有母亲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呢?

一次,父亲病重。母亲翻山越岭赶了一天的山路来到城里,她看到年幼的我无人照看独自一人在路边玩耍,看到父亲面色苍白卧病在床。

母亲抱着我再也忍不住哭着对父亲说:“放心吧,孩子我会照顾的,万一你的病好不了,我会带着孩子一辈子不改嫁!”

农村的日子再苦再难,我从没有看见过刚强的母亲流过眼泪,那是第一次。

我一直认为母亲不喜欢我,我也打心底里不喜欢这样的母亲。可是,这一次母亲的眼泪悄悄地滑过她的脸庞滑落在了我的心底。

我听见心底有一种清脆的声响,心里的冰冻在迸裂融化.......

【3】

童年时代有太多不愉快的记忆,父亲的病痛,没有依靠的日子令人不愿意去回想。

长大后的我变得独立而倔强。孩子都会依恋自己的母亲吧,而我不会。

我一心想成为和母亲完全不一样的女人。我对母亲的不满随着岁月的积淀越来越深,最后终于爆发了一场战争。

母亲爱喝酒,酒量还不小,算得上是“女中豪杰”,一般的男人都喝不过她。我却不喜欢她喝酒以后手舞足蹈的样子,不喜欢听她破锣般的大嗓门,一个女人那个样子太不雅观。

更让我容忍不了的是母亲喝醉以后只要心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要发脾气。温厚而老实的父亲就成了受害者,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容忍她的坏脾气。

一天,我听见母亲又在大声指责父亲的不是,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心里积压的不满一下子爆发了。我冲进屋里把母亲的酒瓶全部砸得粉碎。家里一片狼藉,我和母亲怒目而视。

看到我眼中仇恨的目光,母亲沉默了。也许是一地玻璃的碎片刺痛了彼此的心,也许是一屋子的酒气熏红了我的双眼,倔强的我流泪了却没有说一句道歉的话。

从那以后母亲的酒喝得少了,但是她爽朗的笑声也好久没有听见了。

【4】

多年以后,那个叛逆而倔强的女儿长大了,离开了家,拥有了自己的天空,经历了人情冷暖。

很多年过去了,母亲和我之间好像隔着什么,又好像缺少了什么。

直到自己也当了母亲,我忽然之间体验了做母亲的诸多艰难和不易,也忽然间懂得了母亲的心。

当年那个不懂事的丫头一定伤透了母亲的心。当孩子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时,当母亲的情何以堪啊。

当一切的伤痛被时间渐渐的冲淡了,我这个女儿时过境迁才深深忏悔,却无以弥补。

不久前,听说我生病了,母亲比谁都着急。我从医院回来,她恨不得用她那把老骨头把我背回家。

在她眼中我还是她那个脾气倔强的小丫头。而我依然嫌她嗓门大,嫌她太过紧张,但我分明感受到了她的爱,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朴实最真切的爱。

母亲的爱一如她最爱喝的烈酒,热烈、辛辣、绵长........

【5】

现在,我不再阻拦母亲喝酒了,还时常和她对饮,母女共饮也别有一番乐趣。如果这是她一生唯一的乐趣,我当然应该让她快乐。

母亲老了,身体还算硬朗,喝了酒不高兴了依然会骂人。

过年过节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其乐融融。几姊妹的酒量一个比一个好,喝高兴了大有母亲年轻时的风采,嗓门儿不自觉的就大了起来,兴奋地开始手舞足蹈。

母亲坐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几个女儿可真像我年轻的时候。”我们也戏说母亲:“我们可是在你老人家肚子里就学会喝酒了呢。”

我发现其实我有很多地方和母亲极为相像,像她一样独立、倔强而坚强,像极了那个当年我最不喜欢的女人。

现在的我常常举起酒杯和老妈碰杯,“老妈,干一杯吧!”相信在我们心里曾经的冰冻已经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母亲,以后的日子让女儿陪你醉吧,陪你醉眼欣赏人生旅途的风景。也许醉眼朦胧也能体验到人生的另一种美吧。

干杯吧,母亲!我愿意成为你一样的如酒般热烈的女人!

365挑战营日更第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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